馬球是大梁建國以來便十分流行的一項運動。

大梁在馬背上建國, 馬球運動寓教於樂,既能訓練馬術 ,還能訓練一定的戰術技巧, 是以一向為大梁所推崇。

上行下效,大梁自貴族到平民都以馬球為樂,汴京城內有好幾個馬球隊,時常會來賽上一場。

不過,即使風氣如此, 對大部分人來說,馬球依然是個貴族運動。

馬是戰略物資, 十分昂貴。

平民既買不起馬,有限的口糧也無法供養出一匹好馬,要打馬球隻能去馬球館, 不像貴族, 自家馬廄就常年蓄養著戰馬, 想打馬球呼朋喝友一番立馬就能拉出一支馬隊來。

當然, 會打馬球, 和能打好馬球,又是一碼事。

馬球要打得好,除了馬術要好, 還要眼到、手到,乃至團體的配合,以及微義戰術。

翁縣主拉出的兩隊,其中她所在的紅隊個個馬術精湛, 除了沈朝玉, 其餘人都是和她配合慣了的熟人。而江蘺所在那支隊伍, 明顯看得出來是臨時拚湊出來的, 雖說都是貴族子弟,不會疏於馬術,但配合上卻要差多了。

江蘺幾乎是一上場,就感覺到了其中差別。

對麵每匹馬的站位都有講究。

前鋒後衛中線,每一處都站好了。

而自己這邊,卻亂哄哄的,瞎站一氣,臨時選出的隊長也不靠譜,沒人聽他的,隊長聲嘶力竭地喊了會,藍隊的人才將位置調好。

江蘺策馬朝著唯一留給自己的位置去。

場外的褚蓮音看著場中那藍隊隊長的喊聲,皺起了眉。

央翠擔憂地道:“也不知道表小姐行不行。”

褚蓮音“噓”了聲:

“專心看比賽。”

褚蓮音沒說行不行,但她卻分明記得,有一年,阿爹在和江伯父通過信後,半自豪半埋怨地將她叫到房裏,說這江老弟也太過寵女兒,竟然因為女兒喜歡馬球,就給她組建了一支馬球隊,實在是慈父多敗兒雲雲。

當時褚蓮音便想:

江家小表妹的馬球打得不知如何。

不過有一支軍中兒郎陪練的馬球隊,想來…不會差的吧?

褚蓮音看向場中,這時比賽已經開始。

隨著裁判的一聲哨響,鞠球便被拋了起來。

紅藍兩隊從涇渭分明的兩隊立馬就匯合在一處,不過褚蓮音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阿蘺——

隻因她策馬騰飛起來搶球時,身法曼妙,與身下馬幾乎融為一起,有種格外的神韻。

她搶到了!

全場歡呼起來。

褚蓮音臉上露出笑。

江蘺這時的嘴角也悄悄地翹起來一點,她以為許久沒打馬球,身體會生疏一些,可等坐在馬上,手上執著球杆時,過去的感覺就回來了。

她球杆輕輕一擊,便將到手的球擊了出去。

鞠球旋轉著往紅衣的半場而去,所有人都以為,江蘺是將球傳給那邊的隊員,可誰知她竟一彎腰,自攔她的兩匹馬中穿過去,馬兒迅如飛龍,竟趕在那球落地之前接住了它,而後,一個揚杆——

鞠球高高地拋起。

所有人仰著頭,呆呆地看著那球飛起。

鞠球“噗”地一聲,落進了圓形的球框。

“流星趕月!”

在一陣靜默裏,有人叫了聲。

全場爆出一陣歡呼聲。

江蘺嘴角彎了起來,一扯馬頭,往中間跑,一太監模樣的人拿著鑼敲了聲,在“嗡”聲裏,旁邊人掀起藍隊下的竹牌,翻到“貳”字。

江蘺回到藍隊陣營,兩隊人馬又重新以中界線站在了各自的兩邊。

不過她發現,幾乎所有人對待她的態度都不同了。

一藍隊壓低聲:“褚小姐打馬球的本事又有進益。”

江蘺點頭以作回應。

這時裁判再次吹哨,發球。

江蘺策馬過去,不過她發現,身邊突然多了幾匹馬,紅衣隊員開始堵她,她一時間碰不到球,那球便讓穿著紅色球衣的女子搶去。

從那女子手上帶著的環飾,江蘺認出,就是剛才列隊而出的翁縣主。

翁縣主帶著球策馬往前疾跑。

看得出來,她馬術不弱,運球熟練。

而旁邊幾匹則聚心會神地圍她,不過這難不倒江蘺,比起軍中那些什麽招數都會使的兵痞子,這些人未免過於溫吞,她一揮球杆,球杆在一人鼻前一晃,那人下意識便往後一仰,圍堵圈出現一道縫隙——

有了!

江蘺一踢馬腹,趁隙穿了過去。

這一手極為漂亮,即使在大部分人目光都落在運球的翁縣主身上時,也有人注意到了這,發出一聲驚呼。

而這時江蘺如離弦的箭,不到一會兒就衝到了翁縣主麵前,手中的杆輕輕一擊一勾,就將縣主手中的球搶了過來。

這一瞬快如閃電,幾乎沒人反應得過來。

馬頭調轉。

江蘺帶球迅速往後。

在幾個短傳後,已經到了紅隊半場裏。

當球再一次飛到江蘺腳下,她彎下腰,正要故技重施,挑球來個“流星趕月”,卻見斜側裏一支球杆過來,與她的球杆撞在一處——

那杆力道之大,震得江蘺虎口一麻,手中的球杆幾乎要脫手而出。

抬頭,卻撞見一雙眼睛。

那眼睛隱在藤盔的陰影裏,明明看不清,可江蘺卻分明有種感覺,那雙眼睛必定如幽曇一般美麗。

江蘺幾乎立刻認出來,這人是沈朝玉。

他穿一身紅色球衣,臉隱在藤盔之下,氣質卻絲毫未減。

球在兩人之中飛出去,落到地麵。

江蘺幾乎立馬清醒了過來,身體彈起,後仰,以一個大部分人絕對不可能做到的姿勢將球輕輕一帶,帶過沈朝玉,而後直起身一挑,再一招“流星趕月“——

鞠球再次落入球框。

鑼響,“藍隊,肆分。”

全場爆出一陣歡呼。

“精彩!”

明顯,連藍隊也興奮起來,從低迷的氣氛變得振作起來。

隊長朝她做了個手勢,道:“好球!”

江蘺笑笑,並未回答,隻是一夾馬腹,繞過依然端坐馬上的沈朝玉,走了。

這時,翁縣主突然舉起右手,喊道:

“今日紅隊若贏,每人十兩金!”

全場一片嘩然。

即使是對權貴子弟,這十兩金都是極有吸引力的。

權貴分很多種,有些沒錢,有些有錢,就算家中富裕,不代表分到他們手上的就多,他們平日花銷的地方多,打賞下人要錢,買東西要錢,聽曲要錢,人情往來、維持排場要錢,十兩金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

這下,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紅隊的氣勢肉眼可見地起來了,連馬蹄落地的聲都帶著激昂。

江蘺感覺到了難纏。

她這邊畢竟是個臨時拚湊的隊伍,而那邊卻配合默契。

方才守著她的幾人還有些懈怠,現下卻是聚精會神,她一連衝了幾次,都沒衝出去。

藍隊其餘人球技平平,很顯然,翁縣主在分隊伍時,並沒有將高手留給藍隊。

於是,在她試圖突出重圍時,突聽場上歡呼,抬頭,恰見紅隊一人一馬,帶球橫穿球場,在靠近藍隊場地時輕巧一揮杆——

鞠球穿過半空,在所有人的目光裏,落進了球框。

鑼響,太監帶著尖利的聲音唱:“紅隊,場外進球,叁分。”

隔著重重人群,江蘺見那人轉過頭來。

沈朝玉…

她心道。

紅隊舉杆歡呼,那人一踢馬腹。

長風獵獵,將他的紅色球衣吹起,在眾人的歡呼聲裏,他策馬回到中場。

紅藍兩隊再次分開。

江蘺也回到了中場,跟裁判示意暫停,在藍衣隊長驚訝的眼神裏,她將他拉到一邊。

“我需要你的幫助。”

江蘺壓低聲道。

藍衣隊長從剛才那兩球,已十分佩服這人,聽聞她聲音沙啞,隻道褚小姐帶病上場,心中更是佩服,隻點頭,道:“褚小姐怎麽說,我便怎麽做。”

*

其實江蘺也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

隻是紅隊針對的是她自己,那破局的唯一辦法,就是讓對方沒辦法合圍。

這就需要藍隊其他隊員的配合,在對方合圍過來時,想辦法製造混亂。

隻要亂,她就能找到破綻。

果然,在接下來紅衣隊員再次圍堵過來時,藍衣隊友開始在她附近亂跑。

江蘺像隻出水的魚兒,一下子鑽了出去。

誰知才鑽出去,迎麵衝來的就是翁縣主。

這人衝她笑了聲,江蘺一踢馬腹,就要繞過她,但就在兩人馬身相錯時,這人手中垂下的球杆突然“啪的”揮過來——

可以說她是無意,也可以說她是有意。

但若被打中,江蘺後麵的比賽必定會受影響。

說時遲那時快,江蘺一個後仰,身如弱柳,幾乎與馬背平行,以一個人類幾乎無法做出的姿勢躲過那襲來的球杆。

縣主還欲再揮,裁判猛地舉起手中旗子,吹哨。

翁婷冷哼一聲,調轉馬頭,繼續去追球。

江蘺不再受圍堵之苦,如靈活的一尾魚;而紅隊裏一紅衣郎君來去如風,翩若遊龍,兩方有勝有負,來來回回,戰況一時膠著起來。

而場外的人也看出來,紅藍兩隊漸漸地開始以這兩人為首,組織起戰術來。

有人在問,這兩人是誰。

有那知道些內情的,便道:“藍衣那位當是宰輔大人的千金,褚小姐。紅衣那位,被翁縣主這般看待,當是朝玉公子。”

聽到這話的人驚歎了聲:“這寶藍色穿在褚小姐身上,竟有種閑花照水的溫柔,好球!褚小姐又進一球!真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是啊,誰能想到宰輔府的千金,既然這般善擊球。“

才歎沒多久,那紅衣郎君禦馬如風,繞場一周,翩然又進一球。

在全場的歡呼聲裏,江蘺穿過圍追堵截的紅隊,衝到鞠球一側,彎腰挑球。

在她意欲擊杆時,之前那一幕又發生了,斜刺裏一杆擊來——

“嘭的”一聲,與她的球杆撞在一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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