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季璟陽啞口無言。
他頭一次逃避的偏過頭，怎麽樣都無法直視那雙真誠又含著濃烈情感的眼睛。
他像是被架在烈火下炙烤，在衛恒軒麵前無所遁形。
衛恒軒緊緊盯著他，他原以為自己會害怕，會慌亂……但此刻他尚未體會到即將回潮的苦，隻覺得分外輕鬆。
甚至還有閑心想，幸好是單人間，省去了不少麻煩。
“你覺得惡心嗎？”他輕聲問，眼淚剛好沿著眼瞼下方的小痣落下。
季璟陽心頭一跳，立即皺眉否認，“沒有，你……”
衛恒軒卻打斷他，勉強笑了笑，固執的盯著他，溫和卻不容置喙，“那就聽我說完吧。”
季璟陽安靜的看了他一會兒，輕輕點點頭。
“季哥，我想謝謝你。”衛恒軒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語氣卻很溫柔。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都非常感謝你……我說過，我的家在p城，在一個被人遺忘的老巷，門口隻有一盞要壞不壞的路燈。”
“我每天都很累，兼職，學習，帶弟弟，還要忍著我爸……其實我也不知道要做什麽，想做什麽，我隻知道我不能停下來，不能讓這些規律失衡，所以我隻能不停的跑。”
“我很久沒過生日了，那天我真的好開心……你知道我為什麽那麽喜歡聽你拉小提琴嗎？”
衛恒軒仰頭看著他，突然展顏一笑，“你幾年前去過p城吧，在一個巷口，你當時就拉了這首曲子。”
衛恒軒看見季璟陽驟然失神的表情，喉嚨哽的生疼，隻好抬手捂住眼睛，“真好聽啊……那個時候幾乎所有人都被你吸引了，明明你站的那麽偏，光線也很暗，可你就是特別，特別耀眼。”
“當時很多人去給你投錢，可我沒有錢，我隻能用剩下不多的硬幣買了顆棒棒糖胡亂塞給你，也許你壓根就沒收到吧。”
“我不知道外麵是什麽樣的，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想著那個拉著小提琴的你。”
“後來，我想著想著，就來了G大，遇到了楊書義，那生活糟透了，和以前相差無幾，我真的厭煩了，然後……我就又遇到了你。”
“你幫我，你帶著我，你處處護著我，一點點把我領出來……其實我都知道，我看的清清楚楚。”
衛恒軒拿下被眼淚浸濕的手，抿了抿唇正色道，“我喜歡小提琴，因為它是我最難熬的那段日子裏的寄托，是我如今對未來抱有期望的底氣。”
“你能明白嗎，季哥。”衛恒軒攥緊了被子，抬手指了指心口，“你很早就在這裏埋下了種子，所以這裏的每一寸新芽都有你的影子，所以……”
“我真的做不到，不喜歡你。”
那雙赤紅的，含混著無限複雜情緒的眼睛，就這麽專注的盯著季璟陽，像是他的眼裏就隻剩下這麽一個人。
季璟陽失去了反應的能力，他僵硬的站在原地，陌生的情緒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撐爆了。
心髒劇烈的跳動起來，季璟陽下意識想要抬手摸一摸，卻又生生頓住了，他不敢去看衛恒軒包含情意的眼睛，強裝鎮定的匆匆轉過身。
“我去扔垃圾。”
留下這麽一句話，他逃也似的關上了門，漫無目的的穿梭在人群裏，木然的繳完剩下的費用後，朝著外麵走去，他隻想找個沒人的地方。
冷靜一下，再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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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璟陽離開以後，衛恒軒愣了許久。
臉上的淚痕幹了，弄得他很不舒服，耐心等著一瓶水吊完，他按鈴喊來了護士拔針，然後去衛生間洗了把臉。
他猜測季璟陽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回來了，衛恒軒自嘲的笑了笑。
他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心意，也斷送了好不容易降臨的光。
他拖著疲憊的身體下樓想要繳費，卻被告知已經繳過了。
衛恒軒問過具體的費用，打開手機看見置頂的頭像，手指在空中懸了一會兒，才點擊轉賬。
“對不起。”他輕輕點了點那個冷色的頭像，聲音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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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樓下有一家小超市，季璟陽從來沒有這樣焦躁過，他想進去買包煙，可當視線觸及到櫃台前的真知棒時，心陡然一跳。
“……也許你壓根就沒收到吧。”衛恒軒失落的神情在腦海浮現。
心髒因為這個畫麵溢出酸澀的滋味。
鬼使神差的，在老板異樣的眼神下，季璟陽挑了一根檸檬味的，他慢慢走出超市，撥開糖紙塞進嘴裏。
被封存的記憶破土而出，季璟陽像是回到了幾年前，那天誤會他賣藝的人很多，他收到很多紙幣，但他沒收，最後分給了帶著孩子擺攤的老板。
印象很深刻的，就是混在裏麵的一根普普通通的，檸檬味的棒棒糖。
很劣質的香精，卻是那段日子裏唯一的甜味。
也是這時，季璟陽才在那團剪不斷，理還亂的心緒裏捋清楚一點。
衛恒軒於他而言的確是特殊的。
“我家就在附近，就當玩水了！”
“你生來耀眼，無需合群。”
“季哥！”
“季哥～”
“季哥……”
“我喜歡你。”
那些熟悉的語調和神情在腦中飛速掠過，每一幀都讓心跳多一份悸動。
季璟陽猛的閉上眼睛，牙齒用力咬碎了嘴裏的糖，低聲罵了一句。
“操。”
“嗡嗡——”
手機振動了一下，季璟陽隨手打開，旋即目光一凝，是衛恒軒的轉賬。
他皺了皺眉，立即朝醫院裏跑去，直奔他所在的樓層，果不其然，那裏已經沒有了人。
季璟陽一邊跑下樓，一邊給林仁打了個電話，“喂，你現在去門口……衛恒軒可能回去了，往南邊的車站跑跑看，我現在往回找。”
“……不是？你跟他談什麽了怎麽還把人談跑了！”林仁咋咋呼呼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一陣呼呼的風聲，“……行，我現在去看看啊，你說你，我真是服了啊哥！”
季璟陽沉默地掛掉電話，和前台確認後就往醫院外跑。
隨之而來的還有幾分說不清的怒意。
衛恒軒以前很聽話，也總愛黏著他，他無法遏製自己的獨占欲。
現在表白的是他，說沒辦法不喜歡自己的也是他，最後跑的比誰都快的還是他。
像隻感受到不對就往殼裏縮的小烏龜。
季璟陽眼神匆忙掠過手機上給衛恒軒的備注，歎了今天不知道第幾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