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方才楊書義的臉色陰雲密布，那麽現在就是狂風驟雨。
當季璟陽維護衛恒軒的那一刻他就該明白的，這些人從來沒有站在自己這邊。
也怪自己不夠狠，要是當初再狠一些直接把人趕走，哪還有這麽多事！
“嗤。”楊書義冷嗤一聲，靠在椅子上不屑的閉上眼睛，“我以為你多清高。”
說什麽不會說，最後還不是都說了，一副不敢反抗的弱小模樣，惺惺作態的令人作嘔！
俞陌當即冷下臉，一句髒話到嘴邊又生生忍了下去，偏過頭不去看他，周知君死死卡住他的手臂，生怕他忍不住發火。
楊書義那句話說完，沒有人接茬，辦公室陷入了一片寂靜。
衛恒軒自始至終都垂著頭，似乎楊書義的那些挑釁和抹黑都與他無關似的，安安靜靜的也不辯駁。
可笑的是受害者不願意開口。
他好像已經習慣了抗住所有的不公和不為人知的痛苦，隱忍早已滲入骨髓，以至於當他處於優勢時，都忘了可以反抗。
他可以喊疼的時候，卻選擇把所有的苦都咽回去了。
他始終僵硬局促，像是做錯了什麽似的，緊緊攥著自己的手，哪怕所有人都在身後，他也覺得自己孤立無援。
可衛恒軒做的，隻有反抗而已。
季璟陽盯著那顆低垂的腦袋，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冷，“衛恒軒，你到底在怕什麽？”
疏離感淡去了些，季璟陽擰著眉，難得泄露出一絲怒意，他毫無預兆的站了起來，林仁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兩步。
呂罄竹都有些詫異的看過來，季璟陽一把將衛恒軒拉起來，動作有些粗魯，卻又在最後關頭放輕了些。
他一把擼起衛恒軒的袖子，修長的手指握住他的臂彎。
衛恒軒眼睛微微睜大，又不敢甩開，隻好無措的喊，“季哥……”
他悄悄抬眼去看，一下子撞入季璟陽染上溫度的眼眸，平時慵懶的眉眼帶著煩躁，語氣也緊繃著，“現在所有人都在這，你告訴我你在怕什麽？”
季璟陽捏著衛恒軒的手臂，看著觸目驚心的青紫問他，“這是誰幹的，你不知道？”
衛恒軒又垂下頭，嗓音沙啞，“……知道。”
“頭抬起來！”季璟陽拔高聲音，捏住他的脖頸，迫使他抬起頭，語氣不容置喙，“看著人說話，不用顧及其他的，把你遭遇的一切說出來。”
“現在所有人都在等著你說話，羅玥已經在往前走了，你呢？你究竟要躲到什麽時候？”
“你隻需要說，明白了嗎？”
脖頸處傳來壓迫感極強的力道，衛恒軒被迫仰起頭，季璟陽盯著他的眼睛，緩緩道。
“我讓你反抗的，我負責到底。”
這句話猶如某種神秘的咒語，令沉寂麻木的靈魂終於聽見了外界的話語。衛恒軒瞳孔驟縮，強烈的心悸讓身體的感官都顫栗起來，他輕微的發著抖。
耳膜鼓動，心跳如擂鼓。
恐懼一點點凋零，衛恒軒在破碎中陡然清醒，下一秒他聽見了自己無比清晰的回答。“……明白了。”
辦公室裏落針可聞，呂校一言不發，神色意味不明，也沒有催促他們。
林仁啞然，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季哥一次性說那麽多話了，那張宛如神祗的麵容此刻竟顯得有些生動，像是回到了他們尚且稚嫩的歲月。
在眾人都處於懵逼狀態的時候，季璟陽又恢複如常，歉意的朝呂罄竹彎了彎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
衛恒軒抬起頭，忽而覺得視野很寬闊，沒有他想象中的壓抑可怖。
楊書義抹了把鼻血，一聲不吭的靠在椅子上，原本緊緊捏住的手機被隨意扔到一邊，忍不住低聲罵了句什麽。
但此刻沒有人去在意他。
呂校放下手裏的資料，將電腦往旁邊推了推，先是看向楊書義，“楊同學，你可以先去隔壁處理一下傷口，你父親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楊書義還沒說話，就被身旁的保安架起來往外走，他憤憤不平的想要說話，但此刻身不由己，隻能眼睜睜看著門在自己眼前關上。
呂校視線重新回到衛恒軒身上。
“衛同學，現在可以說說看了嗎？”
“……可以。”衛恒軒捏緊的拳頭鬆開，嗓音還有些發緊，慢慢開口，“那是在剛開學不久的時候，我從師範院……”
他沒有夾雜太多的私人情感，平鋪直敘的將那天以後的遭遇說了出來，嗓音也從沙啞到清朗。
從他救下女孩，到楊書義的針對，衛恒軒巨無事細的說出來，他眼裏沒什麽委屈難受的情緒，幹幹淨淨。
像是在說一件件與他無關的事。
眾人之前隻是心中有數，對這些事情並不清楚細節，現在聽衛恒軒說出來，頓時一個個怒火燒心，恨不得去隔壁將人再打一頓。
可聽著聽著他們就沉默了，因為他們也曾默認了楊書義的做法，如果不是季璟陽表態，他們或許到現在都被蒙在鼓裏。
等到衛恒軒說完，呂校才點點頭，“羅玥同學的證據已經遞交警方，目前涉案學生和家長都在趕來的路上，我們會嚴肅處理這件事情，給大家一個合理的解釋。”
衛恒軒點頭，等待著自己的處罰絕定。
“打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傷人傷己。”呂校雙手交叉，“但鑒於你們的情況特殊，這裏我不給於處分，你們各自付過醫藥費即可。”
衛恒軒眼睛頓時一亮，眼下的小痣熠熠生輝，“老師，我……”
呂校搖搖頭，隨即嚴肅起臉色，“但是……”
衛恒軒愣了愣，笑意斂了斂，抿唇安靜的盯著他。
“遇到了麻煩，可以向信得過的老師，或是直接到行政樓來尋求幫助，大環境因素無可避免，但任何地方都會有一片淨土。”
“衛同學。”呂校威嚴的目光中帶上了對他的肯定，“G大感謝你和羅玥同學站了出來，你的舉手之勞，或許拯救了更多人的命運。”
“今天是個很好的晴天，待會兒回去的時候，抬頭好好看看吧。”
今天的確是個很好的晴天，陽光不知何時滲進了屋內，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衛恒軒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鄭重的朝呂罄竹一鞠躬，太多話想說，最後化作了一聲帶著顫抖的，“謝謝老師……”
“好了，回去休息吧。”呂校笑著擺擺手站起身子，按住了正要起身的季璟陽，“小季留下，陪我聊一會兒。”
季璟陽身體起到一半，又坐了回去，難得有點小輩的樣子，衛恒軒沒有立即應聲，而是緊張的看了他一眼。
“回去等我。”季璟陽把他推給林仁幾人，目光淡淡的。
衛恒軒猶豫了一下，回身強調了一句“那我回宿舍等你”，這才跟著眾人離開了。
門被小心的關上。
呂校輕輕笑了笑，看向他好友的兒子，從小就這樣，跟個小大人似的，平日裏也沒見對誰上心過。
“這孩子挺黏你。”
季璟陽頓了頓，沒有回答這句調侃，聊起了正事，“視頻和聊天記錄都發給您了，我托人去查了楊書義，補充的證據也遞交給了警方。”
呂校點點頭，但並沒有準備放過他。
“嗯，證據都那麽齊全了，那你方才為什麽非要逼著人孩子自己說出來？”
季璟陽眼中閃過無奈的情緒，良久。
“您說了，今天是個很好的晴天。”
“所以？”
“我想讓他看看。”
暴雨過後的旭日無比耀眼，那是不用打傘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