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瓷清空了自己的儲物櫃, 背上書包準備離開了。
藝術團裏的很多女孩都來送她了,大家心知肚明,她的離開、背後肯定有段瑾萱的緣故。
以前這樣的事在瀾寧藝術團沒少發生, 她們都見怪不怪了,但溫瓷…真的太可惜了!
她那一段《點墨》的獨舞, 驚豔了每一個人,她們打心眼裏對她服氣, 也對段瑾萱的所作所為感覺到憤慨。
難道家裏有背景, 就可以隻手遮天嗎?
和這樣的人在同一個團裏, 隻怕以後大家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眾人心裏多少都有些兔死狐悲。
溫瓷走出了儲物室, 一出來便看到了段瑾萱。
她穿著一件泡泡袖樣式的綠色連衣裙, 紮著馬尾、腦後係著綠色的絲絨蝴蝶結, 倚靠在牆邊,唇角微微上揚, 浮現了勝利者的微笑。
有個三招兩式就想壓她一頭,她以為自己是誰, 可笑。
段瑾萱走上前,擋住了溫瓷的去路,冷笑道:“我勸你還是別跳舞了吧, 你看你這窮酸樣,一雙舊舞鞋,也值得去翻垃圾堆。”
溫瓷既然都要走了, 也沒什麽好怕的, 回道:“即便是舊舞鞋, 穿上也比你跳得好, 你有什麽資格勸我別跳。”
從來沒人敢用這樣的態度對段瑾萱說話, 她氣得雙頰脹紅, 揚手就要教訓溫瓷。
溫瓷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擲,帶得她身體趔趄著撞到了牆邊。
她常年練舞,手臂看著纖細,其實也有肌肉的,比力氣,段瑾萱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段瑾萱也深知這一點,一時竟拿她沒有辦法,氣得幹瞪眼:“藝術的世界不是為你這種底層人準備的!”
“也不是為你這種狂妄自大的人準備的。”
“你…你…”段瑾萱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溫瓷懶得和她多言,拎著單肩包轉身離開。
還沒走出藝術大樓的門口,秦灃忽然急匆匆地追了出來:“溫瓷,等一下!”
“秦老師,還有事嗎?”
“你、你不用走了!”秦灃麵帶喜色,“你可以留下來了!”
“真的?”
“嗯!董事會那邊剛傳來的消息,你可以留下來,並且出演《點墨》這一章的獨舞。”
喜訊來得太突然了,溫瓷有些不知所措,而她身邊的段瑾萱立刻炸毛了:“秦老師,怎麽回事啊!董事會怎麽出爾反爾!明明說了讓她走!”
秦灃的臉色冷了下來,看著段瑾萱,淡淡道:“你隻是我們藝術團的學生之一,董事會有自己的決定,你無權置喙。”
段瑾萱氣急敗壞地在包包裏翻找出手機,給她爸打電話。
“不用打了,你父親馬上就會過來。”
“他會過來?”
“會過來替你收拾東西。”
段瑾萱完全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麽一回事,很快,她的父親段衡匆匆趕了過來。
看到父親,段瑾萱一下子眼淚就繃不住了,走上去拉著父親訴苦。
沒想到,一貫疼愛她的父親,氣得甩開了她的手:“你還有臉哭,你給我闖大禍了!”
段衡懶得搭理這嬌縱的小女兒,徑直來到了秦灃老師麵前,忐忑地問,“秦、秦老師,請問和我女兒鬧矛盾的那位女同學,她…她走了嗎?”
“還沒有。”
段衡鬆了一口氣,在秦灃的指引下,來到了溫瓷麵前。
令所有人、包括溫瓷自己都沒想到的是,這個稱得上南市地產圈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竟然對著她來了個九十度的深鞠躬!
段瑾萱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溫小姐,是我女兒冒犯您了,請您千萬不要見怪,一定原諒她的無知,是我把她寵壞了,讓她如此沒有教養,我代她向您道歉。”
溫瓷聽到他的措詞,連敬語都用上了。
她心裏隱隱有數,大概明白了幾分。
段瑾萱就無法理解了,自己的父親、怎麽可能對溫瓷這個小姑娘這般尊重!多少叱吒風雲的商界人士,他都不會用敬語相稱,他他他…竟然用“您”來稱呼溫瓷!
“爸!你瘋了嗎!你怎麽對她這樣…她根本就什麽都不是!難不成你和她還有不可告人的關係嗎?”
“混賬!”段衡反手一巴掌摔在了段瑾萱臉上,清脆的響聲,讓周圍不少被段瑾萱欺負過的女孩、心下暢快不已。
段瑾萱從來沒有挨過父親的打,一時間愣在當場,眼淚簌簌流了下來。
段衡連忙又向溫瓷鞠了好幾個躬,並且將段瑾萱也拉了過來,按著她向溫瓷道歉。
“請您千萬不要和她計較,從今以後,她也不會出現在您的眼前了,我會幫她辦理手續,退出藝術團。”
“爸!”段瑾萱含著眼淚,驚詫地大喊,“怎麽可以這樣!”
“你在藝術團跳了這麽多年,也就這樣了,我和你媽都看出你沒有跳舞的天賦,從今往後,你就給我好好讀大學吧。”
“不要,我就要跳舞!”
“這事由不得你。”
段衡拉扯著段瑾萱離開了藝術團大樓。
同學們也都被這一場莫名的反轉驚得說不出話來,望向溫瓷的眼神…漸漸變得意味深長。
開玩笑,段瑾萱這些年在瀾寧藝術團是多麽囂張啊,幾乎可以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誰都不敢得罪她。
溫瓷一開始不也對她退避三舍嗎,沒想到她竟然還是個隱藏的狼人?
秦灃大概知道這背後的緣故,但她沒有多說什麽,隻接過了溫瓷手裏的單肩包,溫柔地對她道:“既然可以留下來,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知道嗎?”
“我知道的,秦老師,我會努力。”
……
晚上,禦湖公寓。
溫瓷給傅司白做了美美一桌的飯菜,飯後倆人牽著手在樓下的環湖公園散步,誰都沒有率先開口提這件事。
溫瓷心知肚明,除了傅司白,無人能有這樣大的能量,能讓段衡那樣的人物在她麵前鞠躬道歉。
傅司白永遠都能把事情解決得幹淨漂亮,不露痕跡,甚至不需要她開口…
她和他在一起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尋求他的庇護、以保全自身嗎。
可溫瓷心裏總是過不去,他們之間似乎有什麽…隱隱發生了變化,不再是涇渭分明的利益關係。
戲演的太久了,自己都信以為真,成為了戲中人。
傅司白洗過澡之後,溫瓷嗅著他身上清淡的檸檬香,很喜歡,纏著他吻了很久。
他的薄唇、耳朵、上眼皮...
喉結是最讓傅司白受不了的地方,他握緊了她的手,輕微地顫栗著。
她已經對這個男人的敏感之處了若指掌,包括他的癖好和習慣。他們以最親密的方式融化,彼此熟悉到變成了一個人。
但即便如此,傅司白也心知肚明,今晚她的主動是為了什麽。
她隻能百般地對他好,來消解心中的不安。
已經快要還不清了。
就在她的指尖緩緩下移的時候,被傅司白捉住,緊緊地攥著:“卜卜,我所求的從來不是這個。”
“那你所求的是什麽?”
傅司白將她拉到腿邊躺下來,粗礪的指尖緩慢滑過她的臉龐輪廓,落到她的下頜處,輕輕抬了抬:“真正地喜歡我,發自內心地關心我,任何人都不能在你心裏占據最特殊的位置、除了我…”
溫瓷受不了他的眼神,也怕被他發現那些藏在心底、不為人知的秘密,起身抱住了他,略帶懇求的語氣:“司白,你想怎樣都行,真的,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傅司白知道她沒有說完的那句話。
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除了愛。
接下來的幾天,溫瓷明顯感覺到他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宛如粗暴的獅子,帶著發泄的意味。
她都有點怕了,再加上藝術團每周訓練的日程很緊張,溫瓷還要兼顧學業,有時候也要找一些零散的兼職,實在忙得腳不沾地,所以禦湖公寓也去得少了。
而正如傅司白所言,他所求的從來不是身體的關係,甚至他們溫泉之行的那一場開始,都是始料未及的一次意外。
所以即便她不來公寓了,傅司白也從來沒有主動要求過。
那天下午,溫瓷獨自在練舞室大汗淋漓地跳著舞,忽然接到了來自媽媽的一通電話。
電話裏,舒曼清的嗓音激動得近乎顫抖,對她說道——
“卜卜,你現在快來醫院!快!”
溫瓷心裏咯噔一下:“爸爸出了什麽事嗎!”
“你爸爸醒過來啊!”
“啊!”
溫瓷聽到這句話,腦子驀然一空,心髒劇烈地顫抖著,“真、真的嗎?你沒騙我?”
“傻孩子,媽媽怎麽會拿這種事騙你,快來吧,你爸爸醒過來了,狀態很好呢!快來讓他看看你。”
“我馬上來!”
溫瓷掛了電話,腿都有些發抖,緩緩扶著練舞室牆壁的杆子,大口地喘息著。
好怕,好怕這是一場夢啊!
她曾經無數次在夢裏、夢見過父親醒來的場景,可這一天終於來臨的時候,她卻不敢相信了。
出租車上,溫瓷給傅司白打了一個電話。
如往常一樣,她撥給他的電話,接聽時間永遠不會超過五秒。
電話裏,傅司白嗓音帶了些淡淡的嘶啞——
“你爸醒了?”
溫瓷心底驀然一驚:“傅司白,你怎麽知道。”
“肖醫生已經聯係我了”
溫瓷聽出了男人語氣裏的異常,心跳驀然一滯:“傅司白…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溫瓷說出這話,傅司白沒有馬上給出回應。
出租車穿過隧道,聽筒裏傳來了噠噠噠的電流音。
倆人的呼吸聲都有些滯重,似乎不需言語,他們之間的某些微妙的情緒已經有了感應。
幾秒後,傅司白竭力壓抑著呼嘯而來疼意,麵含笑意,淡淡道:“恭喜,我們卜卜的噩夢也終於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