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浴間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傅司白靠著飄窗看書, 溫瓷的手機擱在他手邊,屏幕裏橫出了媽媽給她的信息——

“卜卜,媽媽無論如何也不該動手, 媽媽先給你道歉。但你也要體諒媽媽的心,我希望你再任何時候都能健康地成長, 走在正確的道路上,成為美好溫暖的女孩。”

幾分鍾後, 溫瓷從浴室出來, 帶著一股騰騰的熱霧和沐浴露的清香。

她擦拭著頭發, 回頭瞥見傅司白從小型家用打印機裏抽出一張A4紙, 遞到了她麵前。

那是瀾寧藝術團選拔的報名表。

溫瓷怔了怔:“你怎麽會有這個。”

傅司白闔上外星人筆記本電腦, 輕描淡寫道:“登你扣扣, 在班級群裏下的。”

“你怎麽知道我的密碼呀!”

“你又沒刪登陸痕跡。”

溫瓷撇撇嘴,坐過來抱走他的電腦, 盤腿坐在床邊,咕咕噥噥地修改密碼:“侵犯我的隱私。”

“我的電腦你隨便用, 誰侵犯誰?”

“哼。”

“再說,你有什麽隱私,背著我劈叉?”

“那不叫劈叉, 那叫劈腿。”

“正好都是你們舞蹈生最擅長的事。”

她挑眉一笑:“對啊。”

傅司白心癢難耐,湊過來又要咬她。

溫瓷趕緊後仰避開,倆人一起躺在了鬆軟的大**, 傅司白即將進一步行動, 她用腳丫子蹬開他, 使喚道:“手機給我。”

他將自己的手機遞給他, 她拍開了, “我的!”

傅司白將床櫃上的手機拿了過來, 冷笑:“我是你的傭人加男寵,給你拎包遞水,還要提供特殊服務。”

溫瓷沒理他亂開h腔,低頭編輯回複媽媽的短信:“登我扣扣,還看我手機。”

“你要真怕我看,就設置密碼了。”

“哼,我又沒劈叉,怕什麽。”

傅司白被她逗笑了:“她打了你,這就不生氣了?”

“母女沒有隔夜仇,我媽媽肯定氣壞了,她以前從來不打我。”

傅司白打量著小姑娘忐忑編輯訊息的模樣,知道她是從小在父母的寵愛間長大的姑娘,家人對於她而言有無與倫比的意義。

為了保護家人,她什麽都願意犧牲,包括她自己。

傅司白順手將報名表遞過來,淡淡道:“填了。”

“不填。”

“填了,有獎勵。”

“什麽獎勵啊?”

傅司白附在她耳畔,用氣息道:“獎勵你親我一下。

溫瓷推開了他:“誰要親你。”

“那獎勵你被我親一下。”

“傅司白,臭不要臉。”

“到底寫不寫。”

“不寫。”溫瓷坐到了飄窗邊,擠了身體乳擦拭著白皙修長的腿,“瀾寧藝術團的訓練要花很多時間,都不能做兼職了。”

傅司白知道她是出於經濟方麵的考慮,想說有他在,怕什麽。

但他看出了溫瓷的倔強,這姑娘是根本不想領受。

她求他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家人,逼不得已。

但她從來不會為自己求他,在一起這麽久了,他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機會給她買,請她吃飯也總是美食街、路邊攤。

“你想當明星,進娛樂圈掙錢?”

溫瓷聽出了男人冷諷的調子,抬頭,倔強地反問:“這有什麽不可以嗎?”

“那你知道,如果沒錢沒勢,你想在這個圈子裏混出頭,有多難?”

溫瓷無言以對。

“好,就算你靠自己的本事進了娛樂圈,有了名氣,但你能保證未來發生的每一件事,自己都能扛下來?”

“我…我能…”

“娛樂圈大把的人,有能力有本事,但因為沒有背景,隻能跑龍套,你覺得你能堅持多久?”

傅司白看著她,冷冷道:“當演員不是你熱愛的事,跳舞才是。做自己熱愛的事情,再苦再難,堅持下去都是有意義的。”

一席話,說得溫瓷啞口無言。

她望向了傅司白:“還說我,那你自己呢,還不是放棄了熱愛的音樂,選擇了另外一條路。”

“溫瓷,你錯了,我熱愛的不是音樂。”

“那是…”

倆人對視了幾秒,傅司白移開了視線,也避開了這個話題:“現在談的是你的問題。”

“反正我不去。”

傅司白也不顧她的反對,自作主張地在報名表上填寫了她的資料,並簽下了她的名字。

“傅司白!你怎麽這樣獨斷專行呀!”

“一向如此,反正你討厭我,不介意再多一點。”

“那我就真的更討厭你啦。”

“隨你。”

溫瓷轉過身躺在**,不理他了。

傅司白認真地寫完報名表,裝進了她的書包的夾層了,然後關了燈,打開了房間裏的屏幕投影幕布。

溫瓷好奇地轉頭盯他,見他從最底層的櫃子裏翻出了一張光碟,放進了投影設備裏,緊接著,便有清脆悅耳的琵琶曲響了起來,屏幕上出現了一段演出畫麵。

一個懸著綠絲絛的女人,在舞台正中央緩緩而舞,抬腕低眉間,指尖的顫栗宛如電流般漫過全身,宛如鳥兒抖動著全身的羽毛。

這是《鵷鶵舞》,模擬鳥兒的一直古典舞,藝術審美性極高,但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輕易嚐試的,這支舞實在是太難了。

溫瓷望向傅司白,卻見他眼底似有光,深情地凝望著屏幕裏的女人。

“傅司白,你為什麽給我看這個?”

“讓你看看真正的首席舞者是什麽樣子,以你現在的水平,就算想進娛樂圈…都還差得遠。”

溫瓷望向舞台上的女人。

的確,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如此靈動,不落一絲痕跡、更無技巧的雕琢…真正的渾然天成。

“她是首席舞者嗎,為什麽我不認識呢。”國內知名的首席舞者,溫瓷看多久大多數的演出和視頻,應該不會認不出來。

“她已經死了。”

“啊?”

“是我媽媽。”

溫瓷隻顧著欣賞那女人的曼妙舞姿和高超技術,此時聽他這樣說,才發現女人眉宇間帶著幾分英氣,漂亮的五官輪廓與傅司白如出一轍。

“原來你媽媽也會跳舞啊。”

“她比你跳得好得多。”

“……”

“這才是首席,你還差得遠。”

“知道了知道了!”

男人嘴角淺淺揚了揚:“但你和她一樣好看。”

一時間,她也不知道這男人是誇她還是損她了。

但不得不說,傅司白的媽媽真的好美啊,那種由內而外的韻味…借由她每一個旖旎的舞姿而發揮到了極致。

溫瓷看著傅司白,她很少在這個男人眼裏看到這般深刻的眷戀。

以前認知裏的他,永遠是玩世不恭、遊戲人間的灰毛小痞子。

但那隻是冰山一角,隱藏在海平麵之下的部分,才是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溫瓷是個典型的媽寶女,她太能夠理解傅司白對早逝的媽媽的渴望了,每每將心比心,想到如果是自己失去了媽媽…都忍不住紅眼睛。

視頻很快便結束了,房間裏又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隔著濃鬱的夜色,溫瓷似乎能感覺到感傷的情緒在空氣中波動著…

他大概隻是想給她一點鼓勵,讓她明白自己真的還差得遠。但這個視頻,卻把他心底最深刻的痛苦引了出來。

“傅司白,你還好嗎?”

男人輕嗤了一聲,似在笑,卻道:“以前看她的視頻,也沒這麽想哭。”

人就是這樣,偏在最喜歡的人麵前…最脆弱。

溫瓷的心都要碎了。

她摸著黑挪了過去,抱住了男人勁瘦的腰,嗅到了他身上略苦澀的煙草味,世界一點點被他的情緒充實灌滿。

她踮腳吻他的喉結、略帶青茬的下頜、找到他的唇,主動遞送了自己的溫柔。

感知到他的難過,她的心也會像被細魚絲緊緊地束縛。

那一晚,她是發自內心地想要讓這個男人快樂些。

她能給他的任何快樂,都心甘情願、赴湯蹈火。

……

次日,在班委收報名表的時候,溫瓷拿著那張傅司白幫她填寫的報名表,猶豫再三。

想到那支出神入化的《鵷鶵舞》,想到自己這麽多年一直以來的夢想,不就是成為像他媽媽一樣的首席舞者嗎。

可是…可是她站在荊棘遍布的土地上,如何還能心無旁騖地跳舞啊。

學習委員收到了溫瓷的座位邊,看著那張壓在書本之下的報名表,問道:“溫瓷,你報名嗎?報名表我要送到輔導員辦公室去了。”

“我…還是不交吧。”

“你都寫了,幹嘛不交?”

“這不是我寫的。”

“這不就是你的字跡嗎?”

學習委員負責班裏同學作業的收發,有時候還會幫著老師批改作業,而溫瓷的字跡筆鋒遒勁又典雅,她自然還記得。

經學習委員的提醒,溫瓷這才發現,傅司白幫她填寫的報名表的字跡…竟然和她的字一模一樣!

每一撇一捺的筆鋒,都是如此契合,連她自己都沒認出來。

厲害了。

傅司白什麽時候學了她的字跡。

在她晃神的間隙,學習委員已經走出了教室。

溫瓷心裏很亂,想到了母親對她說的話,想到了昏迷的父親。

大概他醒來以後,看到她現在的樣子,也會失望吧。

是啊,她心裏滿布瘡痍,再也不是當初的卜卜了。

可是…縱然麵目全非,溫瓷也想要再保留心裏最後一絲的光亮和熱愛。

她追了出來,在樓梯口叫住了學習委員,將報名表遞到了她手裏:“麻煩了,我還是報名。”

學習委員笑了笑,爽快地接過:“幹嘛這麽糾結,全學院都報名了,能不能選上你還不一定呢。”

“嗯,麻煩你了。”

“沒事兒。”

看著她消失在樓梯轉角的身影,溫瓷鬆了一口氣,頓時有點想哭。

是啊,她也好想走在正確的路途上,就算身處陰暗,也想要被陽光照耀到,也想要變成美好、溫暖又熱情的女孩子。

忽然很想很想一個人。

溫瓷摸出了手機,猶猶豫豫地給傅司白發了一條短信:“表我交了。”

“嗯。”

“說好的獎勵呢?”

“?”

“男朋友,我要獎勵。”

“現在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