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嚴際是越州的一屆散修,他出生於崇尊四九六零年,十一歲靈脈覺醒,修行六十載方才踏入靈道,放在整個修行界中,他的天賦屬於中等偏下的位置。
能夠踏入靈道,對他來說已經是此生最幸運的事了,但就在他踏入靈道後的第二年,他遇到了更幸運的一件事。
他戀愛了。
他的女友隻是一個普通人,二十歲出頭,學業有成,性格溫婉,是一個很好的女孩。
自古以來,修靈者和普通人之間的戀愛都難以善終,原因很簡單,他們的壽命差距太大。
普通人的一生僅有數十載,修靈者卻能在世數百甚至過千年。
你在最美的年華遇到這個人,可待你人老珠黃之際,他卻還是二十歲的翩翩模樣;而他愛上一個人,生命尚在蓬勃階段的時候,身邊的她便已白發蒼蒼、皺紋滿麵。
這樣的心理落差光是去想象便足以讓人痛苦到窒息。
可林嚴際實在太喜歡那個女孩了,所以他隱瞞了自己的身份,放棄了修行,像個普通人一樣陪著女友,為了賺錢外出打工。
女友二十二歲那年,在女友父母的見證下,他們成親了,而林嚴際自己的父母,已經故去好些年了。
成親後的第二年,他們有了一個女兒,林嚴際一度認為自己的人生就此圓滿。
直到享受著天倫之樂的第十六年,也就是女兒成人的那一年,她的妻子帶著女兒回娘家過暑假。
在回去的路上,她們突然失去了蹤跡。
當時天靈尚未步入科技時代,一個人若是失蹤,沒有監控,想要找到她們唯有大海撈針。
好在林嚴際對於妻女的保護一直都很得當,他送給她們的飾品之上,一直存有自己的一絲靈念,他努力去感應這一絲靈念,終於在五日之後,找到了自己的妻女。
也看到了此生永遠最為痛苦的畫麵。
林嚴際顧不得暴露境界後所帶來的影響,用盡一切力量將妻女救下,但那時的她們早已被折磨至奄奄一息,心存死誌。
即便再見到自己的丈夫和父親,她們眼中的生機也沒有恢複半分,反而如解脫一般,消散的更快。
“其實……我早……早就知道你是修靈者了……可是……我舍不得……舍不得……”
當妻子此生最後的話語隨著生命的光輝一同落幕之後,他的幸福……徹底破滅了。
他悲痛欲絕,在大雨中哭嚎嘶吼。
他帶著妻女的屍體回到城中,控製著無盡的憤怒和哀痛將自己遇到的情況上報官府,懇求官府剿滅黑市,但……被打回了。
他很聰明,所以他意識到了這個打回背後的蘊意,因而變得愈發絕望。
就在他準備獨身前往自己調查到的那些黑市拚上自己的性命時,一道身影站在了他的麵前。
“如果給你一個複仇的機會,你願不願意把握住?”
張久之與他相見時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句。
他的回答是肯定。
從那天起,林嚴際從這個世界消失了,百年之後,一個叫做左求道的人出現在天靈黑市之中,他境界高至化靈,幹著殺人越貨的買賣,心狠手辣,很快便被天靈黑市背後的人看中,主動招攬。
這一進去,便在黑市中幹了兩百年,境界提升到了劫靈。
以他的天賦,正常來說這輩子都不可能到達劫靈境的,但隻要他敢,張久之有的是手段。
這些年,為了不引起任何的懷疑,他幹了無數肮髒的事,殺人、淩辱、實施酷刑,甚至連性格和愛好都在刻意控製。一毛不拔、煙民、癡迷雲汐……
對於上麵的人來說,一個人有愛好,有特性,就越好控製。
終於,在九年前,他職位再升,負責掌管奴隸販賣工作中的圈養工作,已然成為了黑市中的一方大佬。
也是那個時候,張久之再一次找上的他。
張久之告訴他:“九年之後的那場武道大會,就是我們的機會。”
他等這句話已經等了三百多年。
……
左求道立在雨中,手裏的煙已經快被他抽完了,他閉上眼睛,回想起今日之前自己與張久之的最後一次見麵。
……
那是雲汐她們從尊神秘境回來後不久。
“機會已經來了。”張久之跟他說。
左求道點著頭,靜靜等待著他的下文,雙拳卻在自己都沒發覺的情況下緊緊握住。
“這一屆的武道大會,將由靈影堂負責安保工作,其他九堂不得介入。武道大會結束前,我會召齊所有在越州的靈影堂弟子,對寒冥山脈內部所有的黑市據點發動突襲,屆時,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逃脫。”
這是隻有靈影堂才能發動的突襲,也是隻有靈影堂才能夠成功的突襲。
因為靈影堂成立僅有百年,他們內堂弟子數量雖然遠比不過其他九堂,但勝在知根知底,背景幹淨,絕不會有暗中背叛的可能。
況且,突襲一事,在事發當天前,整個靈影堂也隻會有張久之一人知曉。
這就是他為什麽靈影堂三位副堂,唯獨隻派了他一人來越州的原因。
左求道在聽到張久之的話語之後,深吸了一口氣,顫抖著聲音問:“我需要做什麽?”
“八月,天雲武校會派一批學生前往越州進行江湖曆練,你需要做的很簡單,那就是抓一些學生帶進那座山裏,並且不能被那些人發現。我會給你一些名單,那些名單上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左求道疑惑:“什麽意思?”
張久之眼神古井不波:“你知道毀滅一個組織最有效的方法是什麽嗎?”
沒有等左求道回答,他便自己說了出來:“那就是讓他們內部開始瓦解。”
張久之麵露微笑:“天雲武校是天靈郡的貴族武校,裏麵的學生皆是來自各個家族又或者豪紳巨賈之家,那些家族中,不乏參與過天靈黑市的人。”
左求道這便明白了張久之的計劃。
張久之道:“隻有將受害者的痛苦放在加害者的身上,他們才能夠真正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會給別人帶來怎樣的絕望,這一次的黑市清掃,我們要將他們連根拔起,再無複燃的機會。所以,必要的時候,一些孩子,便是**甚至殺了都可以!”
左求道瞪大著眼睛,最終點點頭,聲音激動且沉重:“好。”
那個時候左求道才明白,作惡的要狠,除惡的更應該狠。
“但事後,你得死。”
張久之在最後補充了這麽一句話。
左求道對此沒有任何的意外,反倒是一臉的輕鬆寫意,他輕輕歎道:
“我啊……三百多年前就已經想死了……”
……
左求道顫顫巍巍得抽完最後一口煙,將煙蒂丟進了雨中,雨水衝刷,瞬間將上麵的火星熄滅。
他抬著頭,將身上的靈力收回,任由傾盆大雨打在自己身上,水滴滑過眼角,滴落下來的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眼淚。
“她們離開的那天,也是下著這般大的雨……”
左求道的聲音有些哽咽,多年的夙願將成,他死而瞑目:“張隊長,我還有最後的遺願。”
張久之眼神有些惋惜和同情:“你說。”
“將我的屍體,和我的妻女葬在一起。我離開了她們三百年,該回去了……”
淚水和雨水一同滑落,張久之看到了左求道眼神中的痛苦和解脫,他輕聲道:“好。”
他伸出了手,按在左求道的頭頂,靈力輸入,左求道的雙目迅速灰暗,他的四肢無力垂下,體內的生機在這一刻開始徹底消散。
時隔三百多年,林嚴際再度踏上了尋找妻女的道路。
“張副堂,惡徒都已清理幹淨,一個未能逃脫。”
在張久之將左求道殺了之後沒一會兒,一名靈影堂弟子飛過來說道。
張久之微微一瞥:“找到了受害者嗎?”
“找都了,都在山裏。”
“嗯。”他沉默片息,頷首道,“將他們的慘狀先拍下來,再救。”
“是!”
……
……
“嘖嘖!真美啊!”
滂沱大雨下,一朵灰色的雲朵朝著穿破雨幕,向著山脈一方行去。
洪繼明站在雲層上,一雙眼睛細細打量著青嬋和紅菱,這兩個女孩不管怎麽看都覺得很美,便是比起那赫赫有名的雲汐和影念綾來都有些不遑多讓。
青嬋和紅菱此時困在雲上,無路可去,青嬋畏懼地看著洪繼明,生怕他對自己做什麽。
但人生就是如此,很多時候,你越是怕什麽,就越是來什麽!
洪繼明在看到青嬋那膽怯畏懼的神態後,勾起了心底殘虐的欲望,他踩過靈力所化的雲朵,向著青嬋走去。
“小丫頭,別怕,哥哥會疼你的。”
一個看上去三四十歲的中年油膩大叔自稱哥哥,這樣的場麵看著就讓青嬋覺得惡心。
她想要向後退,但雲層僅有這麽大,她再退一步,便隻能墜入山穀,因此隻得慌亂的喊道:“你、你別過來!”
“嗬嗬!我就喜歡你這害怕畏懼的樣子!”
洪繼明非常滿意青嬋的反應,他逐漸靠近青嬋,逐漸可以嗅到女子身上散發出來的那一縷清香,那是如梔子花一般的香味。
不過,就在他即將有所行動的時候,一道劍光突然從林間升起,以肉眼難見的速度向著天穹疾馳而來。
洪繼明頓時感到汗毛乍起,一種處於本能的生死危機意識讓他果斷的出手抓向青嬋,想要以其為人質。
掌間靈力浮動,在她手掌抓向青嬋的那一刻,青嬋藏在衣下,被衣領遮住的項鏈忽然發起了明亮的光。
光芒穿過衣衫,像是一個燈泡在青嬋的胸口被點亮,一道靈波從項鏈中散出,拍向洪繼明。
嘭!
恐怖的力量衝擊在洪繼明的手掌上,如同絞肉機一般瞬間摧毀了他整條手臂。
“啊!!!”
他發出痛苦的嘶吼,驚恐地向後退去,渾身靈力猛地爆發,在身體周圍形成一個閉環,那到劍光由下至上割破了雲層,斬在他的身上。
轟!
洪繼明身體四周的靈力閉環一震,他本人直接被震飛出去。
隨著洪繼明的倒飛,浮著青嬋和紅菱的那多灰雲頓時消散,兩人瞬間暴露在傾盆大雨下,無力地朝著地麵落去。
雨水拍打著臉頰,耳邊是赫赫風聲,青嬋和紅菱甚至連發生了什麽都還沒反應過來。
待青嬋準備發出尖叫的那一刻,一道流光從剛才劍光升起的方向竄起,極其絲滑的掠過兩個身旁,將她們接住。
一名溫潤如玉的男子腳踏虛空,身下一朵白雲凝現,軟綿綿地拖住下墜的青嬋二人,他伸手一揮,讓人如沐春風的氣息飄來,兩人身上的雨水一瞬間便被清除了個幹淨。
短短的幾息時間,青嬋和紅菱經曆了生命中的起起落落,她們在一番茫然之後逐漸回神,看向身邊出手相助的那名男子,竟有些熟悉。
“魏遲書?”
青嬋發出一聲驚呼。
救她們的不是別人,正是前段時間被她們意外救下的魏遲書。
魏遲書看著她們笑了笑,道:“我說過,下次見麵,我會報救命之恩的。”
青嬋驚訝的看著他,開口問道:“你怎麽會……”
話沒說完,魏遲書率先打斷,他低頭看向山林中,道:“有問題待會兒再問,先將眼前的人解決了。”
他抬起手,輕輕打了一個響指。
唰唰唰!!
靈力匯聚,凝成劍、刀、槍、棍……等十八種武器,它們發出銳利而內斂的鋒芒,化作一道道的流光,向著山林間唰唰落去。
簌!
本想要裝死偷偷逃離的洪繼明一見情況不對,瞬間調轉渾身靈力,身形暴漲,向著遠方急速逃去!
但是他再快也沒能快過那十八道靈光,當這十八道靈光追上他的時候,他感受到了一種極其恐怖的壓力。
他境界已有劫靈三級,可那個出手之人,至少在劫靈六級之上!
他一咬舌尖,化靈為盾,想要搏命硬擋,然而剛才的斷臂對他影響極大,重傷在身的他擋住了前八道靈光,卻被後十道穿心而死,連帶著靈魂煙消雲散。
他為惡數百年,終於是死在了貪戀女人的路上。
過往的種種在眼前浮現,從出生,到死亡,他想著青嬋那莫名彈射出來的力量,想起了昨日自己見到這二人後的失態,想起了左求道阻止自己帶走紅菱的舉動,心中突然一陣明悟。
‘左求道……你藏的……真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