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隻幼貓最終一隻都沒能活下來, 它們被發現時已病入膏肓,因體質孱弱,到醫院後發生了交叉感染, 在一周內陸續回喵星了。
母的狸花貓倒是經過驅蟲塗藥和純肉罐頭喂養,比第一次見時油光水滑不少。丁厭送了它絕育大套餐, 讓它在醫院住了一個月, 皮毛下的跳蚤寄生蟲全都死光, 手術傷口愈合,才接它回到家裏。
這隻貓的粘人程度令他驚訝, 腳跟腳,寸步不離。
丁厭送它去寵物店洗澡, 那家店的老板說貓洗澡也分檔次, 有豪華精洗、精洗、普通洗護;價格依次為500, 238, 120。丁厭再次震驚了,一想這隻貓怕是一年沒洗過澡,便選了最貴的豪華精洗。
洗完的小貓從灰色流浪貓變成了銀色仙女貓,一身長毛大圍脖,虎斑紋優美;丁厭瞬時不心疼那500塊了,反而覺得自己大賺特賺。
他給它取名罐頭, 因為它狂熱地喜歡吃罐頭。
罐頭作為一隻貓,不是很聰明, 不爬窗不偷吃不搗亂, 餓了隻會喵喵叫。它每天的生活是睡覺、吃飯、上廁所, 以及找人撒嬌。
丁厭愛惜它那身美麗的長毛, 時常給它梳毛打理, 邊梳邊按摩, 嘴裏還會念念有詞:“我的寶貝啊……怎麽會有人舍得遺棄你,你漂亮乖巧還黏人……爸爸愛死你啦。”
罐頭舒服得露肚皮打滾兒,拉伸四肢,前爪伸到他的腿上踩奶。
悲慘的流浪生活並未讓它對人生出戒心和敵意,隻是偶爾會在屋裏四處嗅聞,仿佛是在找失蹤的孩子們。
丁厭每天把它按在沙發裏猛親,覺得重新擁有了一個親密無間的女朋友,還是不發脾氣的那種。
養貓不到一周,他已深刻體驗到養寵物的不易,房間的每個角落和他的每件衣服都遍布貓毛,深色的粘毛的全沒法穿了。
為此他牢牢鎖上了衣帽間的門,他的小裙子絕不可以被玷汙。
他近來工作進展很順利,在罐頭回家前就與公司簽了正式合同,麗娜喜歡帶著他出外勤,說他這張臉是最好的入場券,帶去哪兒談事都能妥妥當當的。
他在新環境中頻繁接觸新事物,學習上不能說舉一反三,但還能適應節奏。為了幫助他早日獨當一麵,麗娜會派他單獨去聯係場地、接洽商務、與落地團隊交接等等。所以他總會產生自己把廣告幹成了公關的錯覺。
不過別說,他還真是挺擅長幹這個,看在臉的份上,幾乎沒什麽人會為難他;他記性不好,於是會把工作中的條例、注意事項和行程安排等,清晰地記在筆記本上,做一條劃一條,隻要夠細心,不會完不成。
偶爾碰壁或出了小差錯被訓,他就給自己加油打氣:你好歹也是憑本事考上大學、通過麵試的人,要對自己有信心!
他對這份工作的滿意度很高,楚瀛卻不以為然,明麵上雖未表現出不滿,但每次他一加班,對方就會拿物質**他。
最離譜的是一次楚瀛跟他說:別上班了,我養的起你,上司同事再好能比我好嗎?你跟我在一起的最大好處是,你能留長頭發。
這實在是極大的**了。戴假發是痛苦的,悶熱不透氣不說,發套還沉。
但他不能輕易簽下不平等條約,所以改天去公司他問了麗娜,上班能不能剪奇怪的發型。
麗娜笑著反問:“你覺得我這發型如何?”
她又去剃了頭,鬢發短得露出頭皮,還隱約有圖案。
“那我可以把頭發留長嗎?”丁厭比著自己的鎖骨,“也不會很長,大概就是肩以下這個位置……”
麗娜:“隨便你啊。隻要你不穿玩偶服或打扮得像變裝女王一樣來上班,應該沒人管你。”
“啊啊太好了!”他欣喜地送她擁抱。
“你這人真逗。”要換做別的男人,麗娜絕對賞他一耳刮子不帶猶豫的;但丁厭這瘦瘦的身子骨,臉還秀美可人,她也不忍心下狠手,隻掐了掐他的臉頰。
“對了,交給你個活兒。”
麗娜把一份企劃書交到他手裏,“你去現場瞧一瞧,如果有問題就當場跟他們協商,沒問題就拍些照片發我郵箱。”
丁厭收到指令,馬不停蹄地出發了。他喜歡靈活的辦公地點,不用坐班,隻要按時交差,可以省出不少時間摸魚玩樂。
這次是安排在江邊的遊輪上,那附近有著本市最有名的江景餐廳和咖啡館。他在出租車上快樂地瀏覽起大眾點評,想著要有多餘的時間就去消遣一會兒,真是份美差啊,啊哈哈。
他拿到的那份計劃書,為某個本土的彩妝品牌製定的宣傳企劃,屆時會邀請一眾網紅和美妝博主參加線下活動開展直播,活動結束後還有遊輪晚宴;他負責的環節是勘查場地,再和承辦方再對接一些流程。
這種涵蓋了許多細微末節的瑣碎活計極其鍛煉人的交際能力,歸功於麗娜嚴苛的完美主義情結,丁厭從原先開口就心跳加速臉紅的菜鳥,變成了鐵麵無私的細節狂魔。
他不嚴格要求,回去被罵得狗血淋頭的就是他了。
不過今天出乎意料的得心應手,還與人相談甚歡,他檢驗完成果,試吃了餐品,拍好照片發到麗娜的工作郵箱,坐在船上等回複時,還有人送了他一份活動當日會贈送的伴手禮。
麗娜回了他一句“收到”,沒再多言。他知道這是過關了,美美收工打道回府。
傍晚六點,丁厭回到小區停車上樓,手裏還拿著一盒快化了的冰淇淋。他吃著冰冰涼的奶霜走到家門外,忽地頓步不前,雙目呆滯——那是一位金發雪膚的白人大美女。
她就像從奇幻電影裏走出的精靈,美得不可方物。丁厭忘卻了身在何處,紙盒表麵凝結的水珠順著他的手指滴下。
美女……驚世駭俗、傾國傾城的美女……
——這還是我家嗎?他抬頭看了眼門牌號,然後清醒地領悟,她站的位置更接近他家的對門。
她是來找楚瀛的!
丁厭捶胸頓足地想:看看!看看!我說什麽來著!他就是有個洋妞未婚妻!渣男!
不過話也不能說太滿。正當他遲疑著要不要用他擦邊過了六級的英語問她幾句,美女已率先詢問他是否住在這裏。
丁厭:“Ye……Yes.”
美女又問了別的,她的嗓音溫潤中帶著沙啞,很動聽,丁厭近乎沉醉進去。
見他沒答話,她以為他沒聽懂,隻好重複了一遍。
丁厭哪兒是沒聽懂,是壓根沒聽,他傻楞楞地站著,想說點什麽,卻一個單詞也蹦不出。嗚嗚嗚她好漂亮……大美人……
她為什麽不敲門進屋呢?難道楚瀛不在家?
此時一隻手放到了他的肩頭,他在淺淺的驚嚇中回神,後背撞到另一具身軀。
楚瀛並未故意嚇他,隻是輕和地推他往前走了半步。
丁厭:“她、她是來找你的……我猜……”
楚瀛就著單手攬他肩膀的姿勢,朝那位金發女孩遞出空閑的右手,報上姓名。
見到要找的人,美人換上嫣然的笑容與其握手,“Jamie.”
丁厭還沉淪在她一顰一笑美若天仙的視覺盛宴裏,隻聽楚瀛在耳邊低聲道:“她是我二哥的女朋友,我和她說點事情,你先回家,我待會兒去找你。”
***
丁厭進了自家門,咂嘴回味著美女的絕倫天姿。
他真的非常喜歡這類型,高挑清麗,雅致端莊,還很甜美,此生要是能和這樣的美人談一場戀愛,那真真死而無憾了。
可惜白人美女看上亞洲男人的概率極小,就算看得上,也輪不上他這等細胳膊細腿兒的小白臉。
啊有錢人呐……萬惡的有錢人……
罐頭纏著他要飯吃,丁厭給它開了一個兔肉口味的罐頭,換了新鮮的礦泉水。
趁貓吃飯,他蹲在它旁邊,手指轉著它毛茸茸的大尾巴玩兒,回憶楚瀛剛才的話。
……他二哥的女朋友?
那為什麽要來找他呢?
好樣的,這回又有八卦可聽了。
丁厭琢磨著自己這一係列反應,心裏很不是滋味。
在設想Jamie是楚瀛的未婚妻或女性伴侶的這個過程中,他竟沒有被催生出絲毫的醋意、嫉妒心和占有欲。
還覺得那兩人站一塊兒挺般配?如果男方換成他就更好了……
哇,這事可不能讓楚瀛知道了,不然對方又得說混賬話嗆他或想招數氣他。
楚瀛那個人吧,說成熟穩健也對,說劣性難改也對;很難形容,總之是個不怎麽好惹的人。
丁厭掂量著,待會兒不能把自己的不在意表現得過於明目張膽。
他閑坐著擼貓,玩玩手機;這個月因為工作轉正和照顧寵物忙得焦頭爛額,許久沒上微博了。
一點開主頁,消息提醒爆炸式地湧出。
原來是上次他發的照片下有人@了一位人氣極高的時尚博主,那位博主不僅回複了評論,還轉發了他的微博。
@UkuraaaaXXX:衣服是真。以及表現力挺不錯的,如果照片沒p過,那比例很優越了。
這條被轉了好幾千,還給他引來了相當數量的新粉絲。
丁厭沒關注過這個博主,點進對方首頁參觀了一番。比起發布時尚資訊和雜誌硬照的資源型博主,這位顯然以內容走紅的,營業方向是點評素人和網紅的衣品,預測和盤點本年度流行趨勢,並傳授一些普適性很強的穿搭技巧,於是他隨手點了回關。
退回自己的評論區,掃了掃網友們的留言,以誇獎讚美居多,但仍有一兩條陰陽怪氣的發言因回複眾多被頂到了前排。
-臉都沒露過……你們是怎麽誇出口的,萬一長得很醜呢
這條底下統一在罵這名用戶,像是“嗬嗬果然性別男”“[圖片]你這張肥豬臉好意思說美女醜?”“醜男滾啊”之類的。
丁厭的手指劃來劃去,一條都沒刪。罷了,他又不是正經icon,就一個私人號,懶得維護。
平日裏他基本不看私信,今天突發奇想地打開了未關注人私信界麵,好家夥滿得快爆炸了,有些是問他接不接商務推廣的,還有打招呼、誇讚、騷擾……五花八門什麽都有。
受不了了。丁厭關掉微博,決定以後少發點。
他也沒明白,他隻是發些不露臉的照片,怎麽能吸引這麽多人,後來沒忍住多看了幾條字數多的評論,是換角度誇他很會拍照,氛圍感和光線抓得極準,能讓身材和衣服美出新高度,賞心悅目。
這話他愛聽,給那幾條都點了讚。
打發時間到飯點,門外傳來開門關門的響音。丁厭走到貓眼前一望,是金發美人款款走出了對門,帶著耀眼的弧光消失在走廊裏。
而目送她走掉的楚瀛轉頭來敲響了他的房門。
丁厭間隔了四五秒才開門,假裝適才沒有偷窺。
楚瀛:“抱歉讓你久等了,走嗎?我在一家餐廳訂了位。”
“走呀走呀——哦,我拿下手機……”丁厭回客廳找到亂扔的手機,按住貓咪親了它一大口,再到門口換好鞋,挽住楚瀛的胳膊。
他的理想很豐滿,計劃著要裝出不高興的樣子質問楚瀛那個女人是誰,你是不是騙我;然而他表現出的真實麵貌,和他全身散發出的氣息,是歡欣雀躍的。
這自然瞞不過楚瀛的眼睛,還在電梯裏對方就揭穿道:“你……很開心?”
“出門吃飯為什麽不開心?”丁厭一說完,暗想糟了,立即故作嚴肅地板著臉道:“你快點交代,那個大美女去你家幹嘛?你們都做了什麽?”
“她專程來告訴我,她懷孕了,是我哥的孩子。”楚瀛波瀾不驚地說。
丁厭驚掉下巴道:“你又要有一個新嫂嫂了?還有新的小侄子或小侄女,真厲害啊。”
楚瀛似笑非笑,並不領會這份驚喜。
今晚是法式餐廳的創意料理,沒有菜單,由主廚決定每日的菜色。
服務生先上了切片法棍和酒水,趁著前菜還沒來,他們繼續先前的話題。
“你哥的女朋友懷孕了,為什麽要來找你呢?而且她是特地從國外趕來的吧?”
“因為她找不到我哥,也不可能去找我們的父親,那就隻有來找我了。”
丁厭:“那你好慘啊。”
“是啊,”楚瀛也歎道,“你的麻煩事是被父母逼著相親,我的麻煩就是這些源源不斷的找上門來的女孩子。我從20歲起就在幫我的二哥處理他擺下的爛攤子,這恐怕也是我作為那個家庭的一員,逃脫不了的負擔和壓力。”
“那她們是想怎麽樣?逼你哥回來結婚?對肚子裏的孩子負責?”
“主要是為了錢。”楚瀛直言不諱,“你看的那個女孩,她才19歲,是個T台模特。”
“哇難怪那麽漂亮……”
“這樣的女孩我見過太多了,年輕貌美,家境貧寒,尚未成年就進入了一個剝削她們美貌和身體的行業,最典型的是所謂的時尚圈;表麵光鮮亮麗,其實多數模特都過得拮據艱難,擠在促狹髒亂的集體公寓裏,沒日沒夜地工作,能得到的薪水少的可憐。”
“所以……她們很容易被男人盯上。”楚瀛說著,看向他的眼睛,“我不知道我二哥究竟和她們發生過什麽,但我沒法就那麽趕走她們;每個來找到我的,我都會給她們一筆錢,不會很多,但也不少,這應該是她們總來找我的原因。”
“你二哥真是超級無敵人渣,垃圾男人。”丁厭唾棄道。
楚瀛一笑,接著道:“起先我也這麽認為。不過兩年前,有個東歐的女孩找到我,她很漂亮,是紅色頭發,她也懷孕了,給我看了孕檢報告,所以我在給她的錢裏額外加了一張支票,然後她說為了報答我的慷慨,她要告訴我一個秘密。”
丁厭支著耳朵聆聽。
“她說,她是在柏林的街頭碰到我二哥的,他深更半夜喝醉了倒在路邊,她看四下無人,想偷偷拿走他錢包裏的現金,可我二哥湊巧又醒了,還抓住了她的手;她本來以為非去趟警局不可了,然而我二哥非但沒有報警,還給了她一串號碼,跟她講隻要打這個號碼,謊稱自己認識Harlan或楚洵,就能得到一大筆錢。如果再說自己懷孕了,或許能得到更多。
“這個紅發女孩她恰好是真的懷孕了,於是就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打了電話給我。後來我離開歐洲,她們要找到我的難度增加了,而我二哥甚至會替她們支付機票。”
丁厭冥思苦想不得其解,隻能說:“你二哥有精神病吧。”
“嗯,很多人都這樣說。可是我覺得他做這些事的時候非常清醒,他是故意的,他在用他的方式報複我和那個家。”
“他和你有什麽深仇大恨啊……你們是親兄弟誒。”
楚瀛早已不受困於此,麵色如常道:“不知道,如果還有機會見麵,我也想問問他為什麽要做這些事,我究竟欠了他什麽。但很遺憾,他和李琰離婚後我就再沒見過他,他也不願意見我。”
丁厭很想問你是不是把你哥綠了,不然他怎會恨你至此。但楚瀛和李琰著實不像有何種不正當關係。
“算啦別想了。”他端起餐前酒碰了碰楚瀛的杯子,“橫豎你是不缺錢的人,就當行善積德了;而我也了解了原委,不會因此怪罪你,我們千萬不要被精神病影響了心情。”
楚瀛笑著,目光緊鎖他的臉龐,“你說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