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厭做了一個相當美妙的夢,夢裏他走入了水下的龍宮幻境,滿眼是五彩斑斕的珊瑚,腳底全是黃豆大小的珍珠。他和水底生物快樂地嬉戲玩鬧,穿梭在海藻和礁石之間。
但他不幸地遇到一條壞蛋大水蛇,壞蛇勒著他的腰,尾巴捂住他嘴,毒牙咬進他的脖子,差點把他咬斷氣了。
之後是毒素發作,他又熱又痛,還感到奇異的酥麻感在體內擴散……
早上七點半,忘記調整的手機鬧鍾準時將他吵醒。丁厭一睜眼,周身的肌肉骨頭牽扯著一股連接神經的酸痛。
他昨晚是被人打了一頓嗎?
當真正醒來後,丁厭發現他的處境比那還慘……他居然躺在酒店的大**,而且光著身子沒穿衣服!
他下床衝進浴室,一照鏡子,被鏡中的自己的鬼模樣嚇得心裏一涼。
假發還戴著,但一團糟了;妝花得沒眼看,口紅在唇邊暈染開……關鍵是他的頸側,赫然印著一枚吻痕!
還有腰部、腿根……好多青青紫紫的!
回想昨晚的境遇,不難想象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麽。
老天啊啊啊!
丁厭穿著浴袍離開浴室撲回**,拿出電量所剩無幾的手機,給曲荷發消息:救命!我好像被男人睡了!
今天是工作日,曲荷一貫早起,秒回他:哦?
她還不信!丁厭:是真的!我昨天喝了好多,不省人事了。我現在好痛苦……想死的心都有了……
曲荷:不著急,先去買阻斷藥,查出有病你再死也來得及。
丁厭盯著手機屏幕,心情難以平複,想著,她好冰冷啊,一點不關心我,這就是分手以後嗎。
他正悲愁難解之際,酒店房門的門鈴響了——
丁厭走到門口,通過貓眼向外望去,是穿著酒店製服的服務員。
他火速去浴室用香皂搓出泡沫洗盡一臉的殘妝,胡亂擦幹,才給人開了門。
“這是您訂購的商品,”服務員將兩隻購物袋交給他,“早餐待會兒將有人為您送到房內。”
丁厭一頭霧水地接過袋子,關了門。
他坐到飄窗,拆開包裝袋一看,裏麵是卸妝乳、洗麵奶等嶄新未開封的洗護用品;還有隻袋子裝的是衣服,一件和他那條顏色相近的連衣裙,吊牌沒摘,是一個很貴的牌子。
這是在幹什麽?送錯了?丁厭茫然地撓著臉。
他將兩隻袋子翻轉倒空,沒見裏頭有訂單、小票和卡片一類的。誰訂的?昨晚帶他來酒店的那男的?
不管了,先洗個澡,然後立馬滾回家。
他在房間的角落收集起他昨夜掉落的衣物和高跟鞋,一一檢查;其他都能穿,但是裙子的拉鏈壞了,看樣子是情急之下扯壞的。
丁厭看看手裏的衣裙,又看看袋子裏那條新的。
所以那是賠給他的?
昨晚他到底是跟誰走了?總不過是包間裏那幾個男的之一吧……
媽的他們真不挑啊……連男人都下得去手……
丁厭鬱悶地垮下臉。算了算了,此時後悔太晚了,於事無補;睡都睡了,還能怎麽樣?趕緊去醫院檢查開阻斷藥才是正經事。
洗澡的過程中,由於心理因素作祟,他把全身上下裏裏外外都洗了一遍,倒沒有多少不適感,這說明對方有認真做安全措施,並且是經驗豐富的情場老手?不然他這種第一次的應該很痛很容易受傷……
好難以接受……他也有老馬失前蹄的一天。
丁厭慢吞吞地穿上新的連衣裙,尺碼合身,款式與被弄壞的那條大相徑庭,風格他說不出,總之還蠻好看的,挑選它的人衣品不錯。
他吹幹頭發,重新梳理假發戴上,站在鏡子前用自己包裏的粉餅唇釉眉粉畫了清淡的妝容。
剛收拾打扮好,酒店就送來了一桌豐盛的早餐。
丁厭胃口不佳,原本擔心出門坐車低血糖,想喝了那碗海鮮粥。一想到去醫院檢查還得抽血,遂作罷。
至於開房的人補償給他的東西,他隻穿走了那條裙子。
他打車回家,卸妝洗臉換好日常的男裝,再開車去醫院。
來醫院前他沒多想,真到了現場排隊掛號,皮膚科又轉感染科,轉述了五六遍自己的情況,一路受盡異樣眼光和白眼,總算做完檢查開到了藥。
看著刷出去的幾千塊買藥錢,丁厭垂頭喪氣地趴在方向盤上休息。他好難過,又不是他的錯,怎麽偏偏要他承受這些,嗚哇,他下次再也不敢多喝了。
終於坐在自家客廳裏吃上早飯,丁厭心中五味雜陳。曲荷給他打來慰問電話,聽他講完昨天晚上到今早的遭遇情形,在電話那頭笑得花枝亂顫。
“不是我說啊丁厭,你幾歲的人了,還對自己這麽不負責任。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夜店喝得爛醉,你是真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啊。”
“我人財俱損,你還說風涼話……”丁厭賭氣地丟了勺子。
“打住打住,我們分手啦,你不能再無差別跟我撒嬌了。”曲荷永遠是一副理性冷靜的姿態,“你記得定鬧鍾好好吃藥,這種事大意不得,一個月後再去複查。”
“知道了知道了。”丁厭哼哼唧唧地應付著。
他心大,倒不覺得自己被男人搞了很丟人。無所顧忌地告知曲荷,則是因為他沒有別的朋友能傾訴了。
比起失去了某種層麵上的貞操,他更在意自身的健康狀況。老天爺,求求了,他的人生還很長,絕不能斷送在一次失敗的酒局上。
***
第二天重返職場,丁厭的狀態比分手當日還要差,他坐在工位上魂不守舍地改了一上午的方案,午餐點的外賣,沒吃兩口又跑去吐了。
阻斷藥的副作用在他身上效果驚人,失眠多夢、胸悶嘔吐,臉色蒼白如紙。連同事婷婷都看不過眼,問他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請假去看醫生。
我昨天才從醫院回來呢,都是醫生開的藥害的。丁厭也不可能跟她說實話,隻道自己是受了涼,腸胃不適,過兩天就好了。
婷婷不愧是老板親自招進來的得意新人,情商眼力勁兒一流,立即給他倒來一杯熱水,讓他好好休息,需要幫忙可以叫她。
丁厭可不敢找她幫忙,但幸虧今天老板不在,他能鬆快散漫地摸魚。
還有倆小時下班,明天就是周末,本該輕鬆歡快的辦公室氛圍,卻在一條消息傳開後急速變得凝重沉悶——
老板剛下飛機,在回來的路上了!大家一級警備!
丁厭也是那怨聲載道中的一員。
他們老板是個自主創業的富二代,能力還可以,然而脾氣火爆性格扭曲;最近忙於分公司的業務,不常出現,但時不時會出其不意地殺到公司,變著法兒給他們施壓。
她尤其看不慣丁厭這類遊手好閑的員工,不止一次找過他談話,訓得他苦不堪言;可每次丁厭透露辭職意願,她又堅決不同意,還提出給他加薪。丁厭不明白這個女人腦子裏想的什麽,反正他害怕她。
“丁厭丁厭……”婷婷風風火火地跑到他桌邊,“我完蛋了,有份報表我放家裏忘帶了!一會兒李總來了可能要看,我得立刻回家拿!”
丁厭:“噢,你辛苦了,快去吧,一會兒她問的話我就說你肚子疼去買藥了。”
“不是這個!”婷婷說,“是李總有位客人馬上要到了,她指定我負責接待,但我現在要回家,所以肯定來不及了。等人來了你幫我照看一下,Ok嗎?”
“你讓Amy幫你照看不行嗎?我這也不能擅離職守啊……”丁厭麻木地摁著鼠標,調整方案格式。
“Amy才來一個月,她什麽都不懂。是位很重要的客人,要是得罪了他,我怕李總又得發飆找人撒氣了。”
哎,廟小妖風大,錢少破事兒多。丁厭默默歎息著,點頭道:“好,我知道了,我會照看的,你放心去吧。”
李總要是發飆,找他麻煩是必然的,這事兒橫豎跟他脫不了關係。
婷婷前腳走,李總的客人後腳便到了。
丁厭忙著保存文檔,隨意抬眼一掃,隻見Amy已經將人領進了李總的個人辦公室。丁厭活動著肩膀起身,不緊不慢地去茶水間泡了一壺茶,往碟子裏擺了幾塊手工曲奇餅幹,托盤中再放上兩塊巧克力。
大功告成。他端著盤子,輕車熟路地走近那間玻璃牆隔出的辦公室,敲門後再進入。
李琰今年三十歲出頭,事業工作上雷厲風行,私生活仍維持少女心性,辦公室裏收藏著一整套東京迪士尼的限量版玩偶,也是方便她寶貝女兒來陪她時不會無聊。
此刻,暗紅色沙發裏坐著一名身型修長的年輕男人,他正捏著一隻米老鼠的耳朵把玩,並未關注新進來的人。
丁厭把茶水點心擱到茶幾上,趁機觀察了一番這位“很重要的客人”;客人的一頭短發打理得有型,年輕、帥氣、闊綽,不像來談正事,反倒像來等人的。
他對男人沒有細看的興趣,粗略晃一眼足夠了。出於待客禮節,他提醒道:“茶有點燙。”
“嗯,謝謝。”對方漫不經心道。那雙或許帶有混血基因的深邃眼眸先是看向冒著熱氣的玻璃茶壺,然後視線才沿著他的手,緩慢上移,定格在他的臉龐。
丁厭倒滿一杯茶晾著,忽然覺察到麵前的人在注視自己。他以為那是無聲的詢問,於是說:“李總估計五點左右能到。”
待他說完這句,對麵不再有回應。丁厭感到莫名,他錯開了那執著停留於他臉上的眼神,不理解那道目光裏蘊含的探究、好奇和趣味性是由何而來。
有病,看什麽,沒見過帥哥嗎?
丁厭強壓下內心的怨言微詞,想起婷婷的囑咐,又問:“您有什麽問題想問我嗎?”
“沒有。”
“好的。”丁厭露出公式化的微笑,“有勞您稍等了。我就在外麵,您有事隨時叫我。”
他轉身的那一霎笑容消失,滿腹不快地開門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工位,倒數著下班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