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瀛對自己成為了丁厭的樂子一事渾然不知,周六中午11:10,他將車停入地下車庫,5分鍾乘電梯走出大廈,步行10分鍾抵達了約定的地點。
丁厭會約他吃飯,這是他沒想到的。
畢竟昨天攤牌時丁厭的表現,不像還能對他生出好感;怎麽過了一小時就想通了,隻是為了叫他幫忙給Elsa選禮物?
如果隻為這個原因,那在網上問他就夠了,沒必要把他約出來。
難道是……想起來了?也不太像。
丁厭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穿過男裝去逛街了。他上下班通勤的衣服都稍顯正式,但私底下基本是隨便穿穿,休閑男裝的款式就那麽些,衛衣襯衫T恤夾克風衣,搭配不出花樣。
他昨晚洗過頭發,今天一覺睡醒壓得亂糟糟的,想到是和男人見麵,他也沒興致打扮,把呆毛吹了吹,套上件衛衣,換了牛仔褲和運動鞋就出門了。
不修邊幅節省下來的時間,丁厭用來節能減排。他先坐公交,再換乘地鐵;當風塵仆仆地踏入鬧市區流動的人群,正好是11點28分;他停在路邊,給楚瀛和趙玥各發了一條微信。
:我快到了,你到了嗎?
壞蛋:到了
趙玥:我還有5分鍾
丁厭複製趙玥的回複,轉手發給楚瀛。
壞蛋:嗯
丁厭快步走到約定地點的附近,這家餐廳他常來,所以對四周環境很熟悉。楚瀛那個頭和出挑的樣貌,他隔著20米就一眼望見了。對方今天穿了一身黑,短款外套,馬丁靴,腿長驚為天人,跟等著街拍攝影師拿鏡頭懟著他出片似的。
哼,騷包。他一定是想從雄性外貌標準上豔壓我——丁厭悻悻地想,閃身找了處隱蔽的角落藏起自己。
趙玥:我馬上到了,你是在外麵還是進去了?
:我在門外,穿的黑衣服,你一來就能看見我
丁厭興奮得手指發顫,啊啊啊哈哈哈哈哈。
趙玥:好,我穿的粉色上衣
丁厭的眼睛在街道的人流中尋尋覓覓,然後一下找到了那個嬌小的身影。趙玥也很準時,說五分鍾就五分鍾。她穿著白色長裙,上身是粉色針織衫,身材偏瘦,一頭黑色長發及腰,還挺養眼。
趙玥捏著手機,緩步走近餐廳的大門,她有些緊張,不停地理著耳邊的長發,局促地和楚瀛招了招手。
楚瀛也看到了她,他對陌生異性示好習以為常,對她頷首微笑。
年齡在二十五歲上下的青年女性走到他跟前,輕聲問:“……你是丁厭嗎?”
她的提問在楚瀛平坦的心脈上挑起一層褶皺,猶如蛇類在沙漠爬行時留下的痕跡。他反問:“你要找丁厭?”
“對……那個……”趙玥敏銳地察覺到異樣,她屏去慌亂,麵容不由得泛紅,“你不是丁厭?”
“我不是,但他很快就到了,”楚瀛說,“你可以跟我一起等等。”
趙玥鼓起勇氣又問:“你真的不是?”
楚瀛:“我真的不是。”
趙玥心中有數地點了點頭,扭身就走。
楚瀛沒攔她,給丁厭發消息問:你還有多久?
:馬上馬上啦
瞧準趙玥走遠,丁厭小跑到餐廳門外。他是自來熟的個性,上去就拍楚瀛的胳膊道:“讓你久等啦!”
丁厭能純熟地駕馭女裝,很大程度上得歸功於他長了張顯嫩的娃娃臉,臉盤隻有巴掌大點,鼻尖精致,唇色天然紅潤,眼睛又圓又俏;他穿的衛衣還是兜帽帶抽繩的,他一跳,那兩根抽繩也跟著在他胸口晃**。
就很像逃課的高中生。
楚瀛將他上下掃量一遍,問:“你還約了別人?”
“沒有啊。”丁厭裝傻道。
“剛剛有個女孩來找你。”
“找我?”
“她把我當成了你。”
“沒事沒事,與你無關。”丁厭心裏有鬼,大方道,“害你等了這麽久,中午這頓我請吧,走走走。”
說著邁上餐廳的門廊,推門而入。
***
這頓飯丁厭吃的很老實,他和楚瀛沒什麽可聊的,最多交流下菜色合不合口味。說到底他隻有在扮演Lily時會和男人勾勾搭搭,恢複男裝的他是鋼鐵直男,聊聊遊戲體育股票電影還行,然而這些話題沒有一項適合楚瀛。
楚瀛待人接物和喝水進食都相當之文雅,丁厭不想拿烏七八糟的事進一步拉大自己與對方的差距。
他也是有雄競心理的!不就是裝逼嗎?誰不會啊!
“我沒有工作。”楚瀛說。
“啊?”丁厭訝異地抬頭。
“如你所想,我是個遊手好閑的富二代,等著我父親過世後繼承家業。”
丁厭:“你跟我說這個幹嘛……”
楚瀛:“因為那天你問我。”
哦,就是楚瀛故弄玄虛不告訴他職業,他氣急了把人拉黑的那天。不是吧,楚瀛怎麽知道他心中所想的?
不過這答案符合他的預期,隻有不用工作的人才有時間整日陪伴小孩,換城市生活隻為給侄女過生日。
富貴閑人,好嫉妒!
別人都開口了,必須要把握時機套八卦,丁厭問道:“那李總的前夫是你大哥?親的嗎?”
“親的。不過他不是我的大哥,是我二哥。”
“你是老三?你後麵還有嗎?”
“沒有了,家裏隻有我和二哥。”
“那你大哥呢?”丁厭拋根問底。
“死了。”楚瀛道。
丁厭被噎住,喝口飲料順順氣,“對不起啊……”
“沒關係,那時我還很小,對他的事沒印象。”
飯後丁厭去買的單,前台卻說他們那桌的賬已經結過了。他茫然地回到座位上,質問:“你沒離開過餐桌啊,是誰幫我們買的單?”
楚瀛:“這家店李琰帶我來過,是她朋友開的。昨天你把定位發給我之後,我就打了電話,把今天的賬單提前付了。”
丁厭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你怎麽知道我要請你吃飯?我沒說過吧?我隻是約你在這兒見麵而已……再說了你又為什麽要提前結賬?我允許過你請我吃飯嗎?”
楚瀛垂頭調整了下嘴角弧度,隨即正色道:“那我拜托你,允許我請你吃飯。”
“你這不是已經請了嗎!算什麽拜托啊?”丁厭喜怒皆形於色,擰著眉道,“下次不行了!”
楚瀛還是沒忍住笑了,“好的。”
“你笑什麽?我很好笑嗎?”
“沒有。”
“你騙人,你分明是覺得我很好笑!”丁厭起身走人。
楚瀛腿長,兩三步追趕上他,拽他的手臂道:“走慢點,不然對胃不好。”
“你放開!”一出大門,丁厭甩開對方的手,“我們倆男的,別在路上拉拉扯扯的,容易被人誤會。”
楚瀛鬆了手,與他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丁厭不想理人,可想起是自己約楚瀛出來的,於是放慢步調,忽然間他轉過身,說:“這裏有樂高體驗店嗎?”
“她其實什麽玩具都不缺。”楚瀛一派隨意,“你買隻毛絨玩偶送給她,她也一樣高興。”
丁厭考慮道:“那小羊崽她會喜歡嗎?”
“會,她喜歡抱著軟軟的東西睡覺。”
“好,那我們去二樓!”
他們從進店到選好玩偶再排隊付款,全程沒有超過30分鍾;丁厭拜托店員把那隻軟綿綿的大白羊崽包裝得精美些,因為它有望躺上公主床為一朵小玫瑰侍寢。店員覺得他的語言妙趣橫生,還附贈他了一枚同款微縮版小掛件。
趁著包裝的那幾分鍾,丁厭相中了掛在一麵牆上的白羽毛翅膀,做工精細,羽翼長短有致,如果配雪白的小裙子,那活脫脫是天使下凡了。
他叫來店員問那款翅膀有沒有更小的尺寸,店員說有,從成年人到幼童的尺寸都有。
丁厭:“那幫我拿一個幼童款的。”
他去前台付錢,楚瀛站到他方才站過的地方,意味深長地盯著同一對翅膀。
丁厭提著兩個大購物袋,輕快地站上下行的扶梯。沒想到今天的任務如此簡單!還免費蹭了一頓飯,爽!
可是——
“既然來了,那就去試試衣服吧。”
後方的楚瀛說。
“……試什麽衣服?”丁厭回頭道。
楚瀛本就比他高,此刻又站在比他高一級的台階上,顯得居高臨下,不笑時那股傲慢勁兒又回來了。
“你明天要穿的衣服。”
丁厭:“我明天不能穿自己的衣服嗎?”
楚瀛:“不能。”
“為什麽啊!”丁厭目瞪口呆了。
“因為那是我設計的驚喜,你需要穿上我選的衣服。”
“你不會要讓我穿什麽滑稽誇張的奇裝異服吧?”
“放心,不難看,是適合你的衣服。”
丁厭半信半疑地跟著楚瀛在商場一層繞了半圈,進了一家價位高昂的成衣店。
像這種價格區間的牌子他是不會逛的,因為買不起。
而楚瀛想的卻是,人與人之間的確存在著一種緣分。他原本沒有想要幹涉丁厭明日的穿著,是丁厭主動約他在這個地方見麵的。
昨天他看到定位的那一秒,想到的是前些天和李琰帶著Elsa來這裏,李琰去店裏試了一條當季的新裙子,導購極力為她推薦剛到的走秀款,稱國內隻有兩件;而李琰早就過了追求限量和新潮的年紀,以自身不適合穿白色為由拒絕了。
楚瀛也認為李琰不適合那條裙子,他腦海中不自覺冒出了更適合的人選。但那隻是記憶與想象力的融合產物,他不打算再次冒然地送衣服給對方。
可是,他們今天走到這兒了,那沒理由不去試試。
丁厭被半哄半騙地走入店中,隻見楚瀛和銷售溝通了幾句,接著一條純白的裙子就送到了他的眼前。它不止是紡織品剪裁縫紉出的死物,而是宛如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幽然立於水杉樹叢間,潔白無瑕,如流水似繁花。
他貧瘠的語言形容不出它帶給他的震撼與驚豔之感,他腦子裏僅剩一個想法:我能夠穿上它嗎?
“怎麽樣?”楚瀛問。
丁厭水光閃動的烏黑眼眸已將心意溢於言表。
“包起來,謝謝。”楚瀛遞給銷售一張銀行卡。
走出成衣店,丁厭的神思仍是恍惚的,他不可思議地問:“……我們不是來試衣服的嗎?”
“我猜你更想回家再試。”楚瀛將裝著裙子的紙袋交到他手中,“如果不合適,明天上午去找裁縫幫你改。”
丁厭鄭重其事地接過袋子,說:“我保證不會弄髒它的。”
楚瀛淡淡一笑:“能允許我送你回家嗎?這麽多東西,你坐地鐵拿不下吧。”
“你怎麽連我沒開車都知道?”丁厭再一次震驚。
“我知道的事情一向比你以為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