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默認跟和馬達成默契,從商業街回來後白鳥便沒再來桐生道場打擾。當然對和馬來說,跟著白鳥出勤跑現場也是相當難得的經驗,而更重要的是,他糾結許久的念頭總算是得以通達。

白鳥沒有上門,而原搭檔麻野還在病院接受未婚妻的照料,樂觀估計至少也要一兩月才能出院。這樣的情形下和馬也沒法出勤,於是便有了好幾日的“空閑”。換成以前的話,和馬大概率會無視規定駕車往市街巡邏,不過現在他有了別的事情。

桐生道場的房間裏,和馬在麵前鋪開數張藍圖,雙手抱胸,神情嚴肅地審視著藍圖上的符號。這些藍圖是日向公司所在商業樓的建築平麵圖,而上麵符號則是攝像頭跟保安係統的分布。

藍圖由南條家提供。南條家經營的業務涵蓋建築保安等諸多領域,拿到這種藍圖對他們根本是易如反掌。上麵標注亦經過鈴木管家的核實,在可信度上也無問題。

“這樣看來,還真是相當稀鬆呢……”

打量著藍圖的和馬喃喃自語著。

相比起他穿越前那個數碼產品早已白菜化的時代,在當下日本攝像頭等還算是昂貴的科技產品。因而在藍圖上標注的保安係統中,攝像頭論數量論密度都遠遠無法跟後世相比——換句話說,潛進去的難度並沒有和馬最初預想的高。

大概是心結打開的原因,和馬感覺思緒活泛了許多。

和攝像頭對應的實物型號和馬早在南條家安保公司看過,對性能基本熟悉。這時候和馬盯著藍圖,開始在腦海裏描繪潛入大樓的路線——從側麵進去,繞過警備室,在拐角處等待攝像頭轉向,再從死角竄上樓梯。電梯不能用,一則缺乏回避空間,二則也容易留下指紋。

從一張圖換一張圖,和馬在腦海裏連續模擬著潛入大樓的諸般活動,並稍稍回想起以前跟保奈美約會時在SF會場遇恐襲的情景——那時候他麵對的可是一整團手持重火力的悍匪,在傑克成的詞條加持下依著地利跟悍匪周旋,最終砍翻一眾匪黨救出無辜民眾。

相比起當時槍林彈雨的會場來,眼前大樓陳舊的安保係統在和馬眼裏簡直跟遊樂場差不多。當然普通人的話大概還是會被攔住,不過若換成鈴木管家那類的高段武者,其效果恐怕就跟二戰時雷達網對上隱形戰機差不多。

“好,應該沒問題。”

翻完最後一張藍圖,和馬在心中已擬好若幹條潛入路線,隻是在行動時機上還是有所猶豫。

白天出門比較方便,但那時候大樓裏人流來往,就算他能完美避開攝像頭,但被人看到臉也會功虧一簣——應該說,多虧某周刊不遺餘力地報道,和馬現在算是小半個名人,大樓裏能認出他的人哪怕隻有一兩個也是沒法忽視的風險。

人怕出名豬怕壯,難怪蝙蝠俠出動時都要蒙著麵。哭笑不得的和馬突然對出名有了新的體悟。

“果然還是晚上行動比較好嗎……”

就在和馬摸著下巴思索時,臥室外冷不防響起敲門聲。

“誰!?”

和馬反射般的想把藍圖收起來,但隨即回過神放鬆下來。這陣子諸般糾結,桐生道場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他要幹啥,玉藻也好保奈美也好,甚至連千代子都踴躍支持,根本不用有什麽顧慮。

當然阿茂是除外的。

作為取得免許皆傳且搬出道場獨自生活的弟子,就世間常識看可以算是已然出師、自立門戶了。雖說師徒感情不會因搬家或出師而動搖,但身為法律騎士的阿茂注定會走上跟他截然不同的道路,所以和馬一點也沒想把阿茂扯進來。

自己要做的事情絕非十全十美,至少這點自覺和馬是有的。阿茂若能依他的信念去幫助眾人,那自然也是拍手稱讚。最近阿茂忙於處理日南委托和學業,應該不會太來道場露麵,對和馬來說也是比較方便行動的情況。

“……進來。”

如此思索著的和馬稍稍換了座姿,叫門外的人進來。

門向旁滑開,門外身著便服的玉藻朝他微微一笑。

“你在研究地圖?沒打擾你吧?”注意到地上散落的藍圖,玉藻略驚訝。

“沒有,基本上都看完了,話說你今天休假?”和馬瞥過去。身為檢查官的玉藻自然也有每日出勤的公職,不過最近她留在道場的頻率似乎高了些。

“這個嘛,熟識的神社最近有重要的祭祀活動,老家要我過去幫忙……這樣跟上麵說了後,很容易就拿到休假了,還要我幫忙也供奉一份呢。”玉藻聳聳肩膀,邊挨著和馬身邊坐下。

“原來如此,有背景的人還真是可以隨便任性呢。”和馬聳聳肩膀。豐腴的妖狐斜靠在他身上,壓迫手臂的殷實重量跟溫暖感觸,那是相當舒服的。

“又不全是謊話,我是真的跑去參加了熟人神社的祭祀,還帶回了土產哦?”大妖狐嬌嗔般的橫了他一眼。

“哦?”聽到“土產”的和馬頓時露出感興趣的神情,不過玉藻卻故意吊胃口般的別過頭,視線落到地上散落的藍圖上。

“這是保奈美那邊送來的資料?看來你是真的打算潛進去安竊聽器呢,有把握嗎?要不要我提前準備下幫你辯護的資料?”

“沒問題,大不了從密偵改明搶。連上杉老賊都被我砍翻了,我倒要看看那棟樓裏還有誰能留得住我?”和馬一拍膝蓋,豪氣幹雲地宣言著,隨即卻注意到自家狐狸微微眯起眼睛。

“……怎麽?”

“你的表情很好呢,像下定決心去告白的小男生。這樣朝氣蓬勃的和馬,我可是有好陣子沒看到了呢。”這樣說的玉藻,語氣卻莫名有些不爽。“不過幫你想通的不是我而是那個糟老頭子,讓我有些吃醋就是了。”

“喂喂,白鳥警部補不算糟老頭子吧?”話說,你至於跟他較勁麽?這當初還是你安排的好吧?和馬在內心吐嘈著。

“啊啦,狐狸本來就是嫉妒心重的動物,總得讓我渲泄下。”玉藻就像看透他心思般的說著。

“這個嘛,我能想通其實也有你的功勞啦。而且比他還大得多,這是真話。”和馬伸手摟過自家狐狸的肩膀,看著她眼睛認真說著。

“……嗯,態度還算誠懇,但語言需要再組織下,就勉勉強強給出及格分吧。”玉藻掩口輕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狀。

“多謝夫人高抬貴手,及格有獎品嗎?”和馬鬆了口氣。

“當然有,諾。”玉藻說著順手從袖袍裏取出一物。

“……樹葉?”接過狐狸遞來的那枚火紅楓葉,和馬困惑地偏著頭。雖然下意識想把這幕當成某種玩笑來吐嘈,不過從自家狐狸的表情來看好像又不是那麽回事。

“你聽過‘一葉障目’的成語吧?”玉藻半靠著和馬悠然問道,似乎並不急於揭開謎底。

“當然,我可是東大生。”和馬挺胸抬頭,心道要不要展現下當年玩成語接龍的功夫,突然間卻有了別的想法,低頭盯著手裏那紅得異常的楓葉,難以置信道。“等等哦,這個該不會是……”神秘係的法寶?能讓人隱身的那種?

“沒有那麽神啦。”看著滿臉歡欣雀躍的男人,玉藻苦笑著擺了擺手。“光學迷彩那是科學係的領域,這個頂多也隻能讓熟人認不出來你而已,被攝像頭拍到還是會暴露的……嗯,要說功能的話,大概就類似於辨識阻礙吧?”

依玉藻說法,這枚楓葉被施加了“一葉障目”的障眼法,會自動遮斷他人的辨識。隻要拿著它,你在別人眼裏就徹底是無關緊要的路人甲,不會引來任何多餘注目。當然,你要是鬧出動靜太大,肯定還是會引起路人關注。另外這等障眼法對直覺敏銳如劍聖般的上段武者,也是無效的。

“……也就是說,隻要日向公司那邊沒有高手坐鎮,我就可以隨便橫著走的意思?”和馬拿著楓葉,倒抽了好幾口涼氣。

“攝像頭還是要避開,另外也最好不要去測試保安的警惕心。畢竟這個可不是光學迷彩,隻是小小的障眼法而已。”玉藻謹慎提醒著。

“你這小小的障眼法……”已經非常逆天了好吧?和馬在心裏吐嘈著,把那枚紅得妖異的楓葉仔細打量了一番,突然注意到一件事。“等等哦,你去參加那個神社祭祀,該不會就是為了這個?”

“畢竟,為出征的男人備好鎧甲武器,是女人的職責嘛。”玉藻眯起眼睛微微笑著。“再說我和那家夥是老相識了。既然享受了那麽久的祭祀,就該為供奉者出點力氣。”

“……夫人威武。”和馬作了個敬仰的動作。

雖然不知道“那家夥”是誰,但能被大妖狐說出“享受那麽久的祭祀”這話,和馬估計也是哪裏的千年神社供奉的地神。玉藻一心想要用科學了斷神怪,然而神秘係在日本紮根如此深厚,看來她的願望離實現還要相當時日。

“那,我就不客氣收下了?”和馬拿著楓葉小心問著。以往他接觸神秘係多是隔鞋撓癢的程度,像這樣得到直接助力還是頭一次,這時候竟有些迫不及待想去測試了。

玉藻笑眯眯地看著他把楓葉夾進證件本裏,隨即想起般的提議著。“對了,你去的時候要不要順便把晴琉帶過去?”

“帶上睛琉?為什麽啊?”和馬愣住,這提議出乎他預料。

“睛琉最近有些悶悶不樂,你知道為什麽的吧?讓她跟你去活動活動筋骨,也算轉換下心情。”

“為轉換心情,就跟著我去挑極道、打悍匪?”和馬咂舌。

“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多危險啊?”玉藻沒好氣地捶了下男人肩膀。“這也是我擔心的。今後你不知道要經曆哪些危險,讓晴琉跟著是為防止你幹蠢事,還有就是多個人多個照應。而且晴琉的身手在道場裏可僅次於你,不會拖後腿的。”

“就算你這樣說……”和馬困惑地撓撓頭。

玉藻說得確實很有道理,而且他也知道晴琉一直糾結著自己劍道變弱的事情。不過睛琉好不容易才從血雨腥風的極道中走出來,沒道理為自己便利而讓她又再走回去。

和馬想出言反對,然而抬頭卻發現玉藻看著他的目光格外認真,顯然這項提議並非是心血**的產物。和馬微微皺眉,摸了摸收藏楓葉的證件冊,重新考慮自己的想法。

他並非孤身一人。

就像南條玉藻她們竭力支持他的想法,他也應當尊重她們的關切和心意。玉藻擔憂他是理所當然,地上那堆標注詳盡的藍圖,又何嚐不是保奈美的心意?有句是怎麽說的,愛從來都不是單方麵的給予?

“……晴琉怎麽說?”

問出這話時,和馬察覺心裏已經鬆動了。而且依狐狸做事的穩健風格,她也肯定事先谘詢過了睛琉的意見。

“她直接帶著斷時晴雨去上課了。”玉藻笑眯眯地給出回答。

“臥槽?”家裏妹子還真一個比一個生猛啊!和馬聽得口愣目呆,默然片刻後,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算了,反正今次去裝竊聽器,應該沒機會碰上打鬥場景。”

……

這個時代的移動電話無論重量跟價格都非常可觀,以桐生道場的窘迫財務當然不可能配置,不過至少尋呼機的普及讓眾人有了緊急聯絡的手段。

晴琉的尋呼機當然是玉藻提前準備的,當晴琉用公用電話拔回來時,和馬跟她約好下午在東京街頭的某漢堡店碰頭。在日本經濟飛黃騰達的時代,某當勞之流也如雨後春筍般在東京街頭普及,成為非常受年輕人歡迎的約會場所。

當和馬來到漢堡店時已是人滿為患,在漢堡店一角見著早早占著座位的晴琉。隻見晴琉邊喝可樂邊盯著窗外,在她對麵座位上放著兩件大件,一件是裝吉他的盒子,另一件則是收納著斷時晴雨的刀房。

法津並不禁止當成藝術品的日本刀流通,不過就這樣和搖滾用的吉他擺一起,還是讓觀者生出近乎荒誕的感覺。好在搞藝術的本來就是一群特立獨行的人物,在人氣鼎沸的漢堡店裏倒也不太惹人注目。

和馬歎了口氣,悄悄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