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馬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見玉藻正在他床邊看書。

和馬:“有人跟我說,你急得快哭了。”

玉藻抬起頭,輕輕一推眼鏡:“有‘人’?”

“呃……”和馬剛想說確實不是人,玉藻就猛湊過來,鼻子窸窸窣窣的嗅個不停,表情也完全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隻有這個瞬間和馬才有種“她果然是狐狸變的”這樣的實感。

“什麽啊,”玉藻的表情鬆弛下來,“是那貨啊。我以為它已經和其他老相識一樣默默的消失了。”

果然是舊識麽。

和馬點頭:“對,是山太郎。”

玉藻愣住了,狐疑的看著和馬:“山……太郎?”

“是啊,我起的,很合適吧?”和馬豎起大拇指。

玉藻:“噗。”

這時候美加子突然刷新了出來,在玉藻身後嚷嚷:“哦哦,和馬你醒了!”

玉藻這時候本來還維持著聞味道的姿勢,幹脆就直接撲倒在和馬懷中,然後開始假哭:“你終於醒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你妹的,和馬心想,這裏最清楚我身上發生什麽事的就是你了,裝個毛啊。

美加子本來也要給和馬一個飛撲加泰山壓頂的架勢,跑了兩步忽然刹車停在和馬床邊:“那個,我這麽飛撲上去,不會導致你的傷勢惡化吧?”

和馬瞪大眼睛看著美加子:“上次我槍傷你戳得這麽開心,這次我沒外傷,你反而擔心起來了?”

“我這不是在反省嘛。上次我戳你槍傷,回去就被保奈美……”

保奈美進了門,微笑著看著美加子。

美加子:“被保奈美溫柔的提醒了一下。”

說完美加子做了個鬼臉:“誒嘿,我這個性格你懂的啦。所以這次我能戳你嗎?”

和馬剛想說可以,忽然想起來自己是被細菌感染的,趕忙喝道:“你們別靠近我!我身上有細菌!”

“放心,自衛隊防化部隊已經進行了全麵的消毒。”保奈美說,“築波大學和東北大學的聯合調查組今天中午剛剛到,已經提取了細菌樣本,初步的結論是它們能被普通的消毒方式殺滅。”

和馬看了眼窗外,這才意識到外麵的陽光是夕陽,結合室內的擺設,他推測自己大概回到了蒲島女士的溫泉旅館,住在朝西的房間裏,房間窗戶的開口背對神社方向。

保奈美:“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會突然有這種致命性的細菌?自衛隊直接派了防化部隊過來,仿佛猜到這邊發生了什麽一樣,帶隊的是個大佐,還有穿風衣的外國人。”

“大概是CIA。”和馬輕描淡寫的說。

美加子:“連我都開始習慣突然蹦出CIA啊KGB啊這樣的組織名號了呢,就三個月前我還是個在為能不能考上上智大學胃痛的普通女孩,現在突然感覺我普通不起來了。”

和馬被她這倆“普通”的激發了聯想,當即想來一段普通Disco。

但是這未免也太不會讀空氣了,所以他抑製住了自己的衝動。

保奈美:“所以,到底怎麽回事?細菌是蘇聯的攻擊?”

“不,是舊日本軍的細菌戰遺禍。”

保奈美的表情立刻凝重起來:“難怪實施了嚴格的通訊管製,就連我都不能打電話。早知道我應該帶一個電台過來。”

你給我等一下!

有點常識啊大小姐!

而且CIA都來了,你拿電台搞事怕不是立刻被定性為KGB的美女間諜抓了去。

這時候,日南裏菜的聲音從窗外傳來,聽起來她在樓下:“喲,外國帥哥,有沒有興趣合個影啊~”

和馬:“你們居然讓她去放哨?”

“晴琉琉在屋頂用望遠鏡監視神社那邊呢,剩下的能放哨的,就隻有她了。”玉藻這時候才一邊說一邊從和馬胸口爬起來,戴好剛剛撲進懷中的時候撞歪的眼鏡。

和馬:“這是你布置的?”

美加子搶白道:“對啊,布置這些的時候,雞蛋子簡直就像大河劇裏的那些戰國烈女那樣。陸奧的鬼姬什麽的。”

和馬挑了挑眉毛,看著玉藻,心想尼瑪沒準那陸奧鬼姬就是她,畢竟她都能女扮男裝當安倍晴明了。

想到這和馬打算驗證一下山太郎說的話,便開口道:“我做了個奇怪的夢,夢中有個大狗……”

玉藻:“噗。”

和馬看著她,心想你矜持點好嗎,雖然山太郎確實越看越像超大號哈士奇,還是個雪白的異色版,但你也不能笑得這麽直白啊。

他正想繼續說夢,就聽見沉重的腳步聲從走廊傳來,還伴著由遠及近的日南裏菜的聒噪。

看來隻能等會再跟玉藻確認從山太郎那裏聽到的關於她的情報了。

大門打開了,兩名金發碧眼高鼻梁的老外進了房間。

玉藻朗聲道:“居然連門都不敲,美國人都這麽無理嗎?”

為首的老外看了眼玉藻,居然用字正腔圓的日語回答道:“還請神宮寺家的大小姐見諒,但我們來這裏是代表美利堅合眾國。”

和馬:“合眾國就能不講禮貌?也是,你們本來就是一群沒有禮貌的盎格魯撒克遜海盜。”

為首的美國人皺眉:“犯下戰爭罪行的日本,居然指責美國是海盜?”

可老子是中國人啊,和馬這樣想。

等著把,日本軍國主義餘孽我會親手掃清,你們北美奴隸主反人類匪幫也蹦達不了多久,我的祖國會收拾你們。

雖然那是四十年後的事情了。

知曉曆史發展路徑的和馬,懶得跟眼前的特務多費口舌,走著瞧就好了。

但是美國人把他的沉默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他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開門見山的說:“我就不繞彎子了,你對那種病菌知道多少?神社的太田正男跟你說了什麽?”

和馬這還是第一次知道神主的全名叫太田正男,還好。

他要是叫太田順也,和馬就該挖地三尺找幻想鄉的入口了。

對於對方的問題,和馬實話實說:“他什麽都沒說。神社的電話機在社辦大廳,當時人很多,他應該是不想讓其他人聽到,所以約我到神社之後見麵說。”

CIA特務點了點頭,繼續提問:“這之前呢?你在祭典前也多次前往神社,和太田正男見麵,你們都說了什麽。”

和馬:“太田神主懷疑去年死在山上的明治大學學生渡邊,是被同大學的學生赤西楓小姐謀殺的。”

這個時候和馬采取的策略很簡單,就是扮演一個根本不知道引起這次事件的細菌來龍去脈的人。他相信有玉藻和保奈美,美國人來之前他說的話,應該沒有被其他人聽到。

當然保奈美還年輕,大概沒那麽靠譜。但是玉藻可是千年老狐狸了,而且根據山太郎的說法,她對現代科技很感興趣,竊聽器什麽的估計都玩得很熟。

CIA特務似乎對和馬的回答很滿意,他接著又提了幾個問題,和馬很輕易的就看出來,CIA在通過這些問題之間的關聯,確認他是不是有問題。

隻要和馬的回答有一個地方邏輯上不成立,CIA估計就會凶相畢露。

但是和馬對答如流,每個答案之間互相呼應,邏輯嚴絲合縫。

末了,提問的特務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好,這次的事情您受驚了,桐生和馬先生。”

和馬:“到底發生了什麽?剛剛姑娘們隻跟我說了是細菌……”

“是一種變種的霍亂細菌,隻是毒性提高了許多倍,傳播力減弱很多。會導致人急性脫水死亡。”美國特務開口道,“沒什麽大不了的,隻要及時注射廣譜抗生素就可以治愈。可惜這個鎮上沒有足夠的抗生素儲備,隻有你和促進會的會長搶救過來了。”

和馬皺眉。

他竟然一時間無法分辨美國人講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霍亂,好像確實可以導致脫水,也確實主要通過飲水傳播,可是得了霍亂之後不是會拉稀拉個不停嗎?但自己和向井對峙的時候沒有成為噴射戰士啊。

和馬考的是東大法學係,生物學方麵隻要求具備通識,所以霍亂的知識他就隻記得大概,無法做出判斷。

他反而對這種病菌第一次被確認存在的日期了如指掌。

因為這個日期被算作了曆史科目的內容,在備考範圍內。

另外,日本二戰中的細菌戰之所以沒有對美軍產生什麽作用,就是因為美國人量產了青黴素——盤尼西林。日本當時沒有盤尼西林的大規模量產能力,把這種東西當管製品。

而美軍盤尼西林敞開供應,細菌戰在盤尼西林麵前不堪一擊,一點用沒有。

畢竟那時候的細菌都沒有青黴素抗性。

這倒是跟和馬從被附身的向井瑛太那裏得到的情報對上了。

當時日軍在硫磺島等戰場投入了附身向井的那玩意開發的細菌,結果毛用沒有。

和馬思考著這些,沉默了好幾秒,房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美國人等了一會兒,然後似乎判斷和馬沒有別的問題想問了,就站起來:“那麽我就告辭了……”

“等一下,社辦的人都死了嗎?博子呢?博子怎麽樣了?”

和馬這樣問的時候,內心已經充滿了不好的預感。

如果博子還活著,美國人隻要問她就能知道桐生和馬八成不隻知道這點事。

畢竟博子那時候親眼看見和馬跟一個白發少年扭打在一起。

和馬還讓博子快跑,去找玉藻。

CIA隻要不是蠢驢,就該知道這裏麵有問題。

但現在CIA的特務隻是做這種調查,隻怕博子已經凶多吉少。

特務回答:“叫博子的女孩身體健康,但是精神恍惚,似乎受到了強烈的精神衝擊,暫時患上了認知障礙性失語症。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她什麽都說不上來。”

和馬咋舌。

算了,還活著就好嘛,自己拚盡全力去拯救博子,不是白費勁。

知道這點之後,和馬稍微好受了一點。

他繼續提問:“現在為什麽不讓我們打電話到外麵去?為什麽霍亂會有代表合眾國的人跑出來?”

“我是聯合國世界衛生組織駐日本專員,”美國人回答,“美國政府有責任幫助每一個盟國。”

騙鬼啊。

但和馬表麵上所有所思的點點頭,裝模作樣地說道:“這樣啊,那剛剛我還真是錯怪你們了……”

“您不必如此。”美國特務微微一笑,“我們知道您是左翼份子,您有反美情緒在我們的預料之中。”

撂下這句話之後,美國佬轉身,對守在房門口的另一位外國人點點頭,然後兩人就一前一後的離開了房間。

日南裏菜對和馬使了個眼色,就跟了上去:“兩位我來送送你們吧。別那麽嚴肅嘛,工作做完了就來玩啊~”

和馬心想,日南裏菜這家夥,要是沒有自己介入,絕對會為了上位去枕營業,結果最後事業不順年齡又大了落得個陪酒女的下場。

玉藻看了眼和馬,用嘴型對他說:“竊聽器。”

和馬也用嘴型:“哪兒?”

玉藻指了指剛剛那個跟班站過的那個位置。

和馬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才發現靠牆的櫃子邊上粘了個紐扣一樣的東西。

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來。

美加子也看到了竊聽器,她上去就要動手摘,卻被保奈美攔住了。

竊聽器立刻被毀,美國人鐵定會懷疑有問題。

所以這個竊聽器必須讓它就這麽工作。

隻能做戲了。

和馬長出一口氣,感歎道:“居然是霍亂嗎?我就覺得在神社喝的水有問題,越喝越渴,但是霍亂不應該拉稀嗎?”

玉藻一臉嫌棄的說:“你以為你昏迷的這24小時,是誰給你換褲子的?”

誒?

和馬:“是誰?”

玉藻歎氣:“我寧願不是我。所有對你的美好想象都完蛋了。”

和馬:“真的假的?”

美加子在旁邊搞怪:“臭臭和馬,和馬臭臭。”

保奈美:“你都拉出血了,像極了我在新娘課程上看到的那些肛周膿腫患者拉的血便。”

和馬:“為什麽新娘課程會看這些?”

“當然是因為未來的丈夫可能會得痔瘡啊。”保奈美一臉無奈,“我也不想的。”

和馬覺得自己還是趕快跳過這個環節吧,不然自己在徒弟們心中的偉光正形象就徹底完蛋了。

“呃,我之前昏睡的時候,做了個奇怪的夢。”他想起來在美國人來之前正要說的話,“夢裏一隻大狗……”

玉藻:“噗。”

你夠了喂!

和馬:“可能是一隻狼,總之就是那一類的東西,他給我講了很多過去的事情,比如安倍晴明其實是女狐狸化身而成的,而且最後結局是個大悲劇。”

保奈美微張著嘴,驚訝的看著和馬,美加子幹脆直接問出來:“為什麽你會夢到這些東西啊?好怪哦!”

和馬:“呃……大概是因為剛看完夢枕貘的小說?”

“夢枕貘的新作不是《瀧夜叉姬》嗎?”保奈美疑惑的問,“我買了還沒看。那裏麵有狐妖的戲份?”

“不用在意這些細節!總之,夢裏有隻大……大狼跟我講了很多這些故事,還挺有意思的,就是不知道哪些是真的。雞蛋子你又是曆史宅女,又是靈異故事通,你覺得這裏哪些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