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秋靈含羞帶怯的喊了一聲。
“哎嘿!”
這一聲公子喊的陳諾渾身舒坦,頗有一種飄飄然不似人間之感。
美哦!
回過神來,陳諾家看向了秋靈,詢問開口。
“你是來表演節目的嗎?”
“回公子,奴家是。”
秋靈咬著嘴唇應道,她抱著古箏,耳垂的銀鈴步搖隨著她抬頭的動作而微微晃動,一席淡粉色衣裙在燈火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嬌嫩,讓陳諾看的都是有些口幹舌燥,一旁的王大山還好,但王大海卻是看的眼都直了。
他實在沒想到,那個平時沒什麽好臉色,一臉清冷寡淡不可方物的女人居然也有著如此般的小女兒姿態!
這樣的女人要是能娶回家該多好?
王大海的心理突然萌生了如此的一個想法,讓他內心嚇了一跳,趕緊搖了搖頭企圖將這個想法從腦海中抹去,他隻是個飄香樓的護衛,一個月不過二兩半銀子的月俸,這點銀子怕是連對方插在發間的一件首飾都買不起,又有什麽資格能娶人家呢?
王大海心中自嘲的想到,但是有時候,一個突然冒出的想法,你越是去想著壓製它明確越是容易起到反效果,然後念念不忘。
而這也就導致接下來的時光中,王大海雖然強製著自己去不去看對麵彈起了古箏的秋靈,但目光還是會不自覺的又移回到她的身上,然後移開,然後又回來……周而複始,而這樣的結果就是,王大海的臉抽筋了……
而陳諾則是半倚靠著船舷上,看著河上的風景,聽著耳邊傳來的樂聲,時不時的往嘴裏塞著精致的糕點,眼神有些惆悵。
自己穿越了一個月了,也不知道那邊自己的家人怎麽樣了……
“殿下,就是這樣,和我同屬一隊的燕衛似乎接到了什麽命令,今天晚上全都出動了,似乎是燕王那邊派人來了。”
“付青還給我送來了些許的錢財表示慰問,而且聽他的意思,為了迎接這次的來人,這次似乎其他潛伏的燕衛小隊也是出動了,應該是身份比較重要的大人物。”
王子秋一席話說完,朱允熥不由得捏了捏自己的晴明穴,有些不解。
這時候四叔派人來應天幹嘛?
要知道他的那位大哥在齊泰和皇子成都而慫恿下,已經是打定了注意要進行削藩,而這些藩王中,又以四叔這個燕王的勢力最大,此時派人來到應天,萬一稍有不慎,便是給建文抓住了把柄,讓他更有了下手的由頭。
以四叔那般心底,不應該會想不到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吧!
但四叔還是這麽做了,難道是要在這應天城中做什麽事情?
可是如今的應天城…朱允熥眉關緊鎖,思考著朱棣的用意,就在這時一道靈光閃過腦海,一個猜想蹦了出來。
難不成是為了五叔?
朱允熥的五叔,也就是就藩開封的周王朱橚,前段時間被建文以試圖謀反之名,派遣李景隆將其從開封押解回了應天,貶為庶人,如今則是被關押在大理寺的邢獄之中。
而周王朱橚與燕王朱棣都是碽妃所出,是親生兄弟的關係。
難不成四叔是因為兄弟情深,想要將五叔從監牢裏麵救出來?
可是大理寺乃應天重地,就憑四叔留在應天的這不到二十個燕衛,想要不鬧出打的動靜的情況下救出周王,卻是有些異想天開了,能被皇爺爺都稱讚到與他極其相似的四叔應該不會如此不智吧,難不成應天中除了燕衛,還有別的隱藏下來的力量?
“我問你,你要好好想一想,不得有所隱瞞,什麽情況下才能調動的所有隱藏起來的暗衛?”
朱允熥把目光投在了王子秋的身上,表情嚴肅。
聽得這般語氣,王子秋也是不敢怠慢,凝神思索了一番後,才開口說道。
“殿下,燕衛都是燕王的近侍所出,非燕之命不受,而燕衛作為承擔著情報傳遞任務的特殊存在,如果沒有燕王殿下的貼身腰牌為令,是絕不可能將其全部調動而出的。”
“而能被燕王殿下授予腰牌的,無一不是身邊極為信任的存在,再不然的話,便是燕王殿下親臨的可能了。”
“這樣啊。”朱允熥應了一聲,手指在桌麵上不自覺的敲擊著,心中思緒翻騰,片刻後,他收回了心神,衝著王子秋的方向對身旁的吳所為遞了個眼神,後者也是一眼就知道了他心中所想,從懷中摸出了一個樸實無華的錢袋,走到王子秋麵前,遞給了他。
“這裏麵有五十兩銀子,是殿下給你的賞賜,再去抓點藥把你的風寒徹底治好,剩下的好好留著,別再去賭了,不然下次你再被剁手指頭的時候可就沒這麽幸運能遇到殿下了,聽到了嗎?”
吳所為的聲音低沉,帶著些訓誡的意味。王子秋也是有些尷尬的搓了搓手,一邊哈腰點頭一邊賠笑。
“哪能啊,上次不是因為小人偶感風寒嗎,希望能贏幾個錢治病,這才去的賭坊,如今,得蒙殿下庇蔭,為我治好了風寒,我心裏自然是對殿下感激不盡,賭坊那種地方是萬萬不會再去了。”
王子秋說一邊不好意思的摸著頭一邊說著,言語聽起來倒是顯得情真意切。
“那樣最好。”
吳所為冷哼一聲,將手中的錢袋人扔給了他,王子秋接過沉甸甸的錢袋,眼中閃過欣喜,趕忙將錢袋收好,王子秋衝著朱允熥躬腰行禮。
“那殿下,小人告退?”
“嗯。”
朱允熥不輕不重的應了一聲,隨後,王子秋便是從房間中退了出去。
看著關上的房門,吳所為走到了朱允熥的身旁,眼睛中帶著許些的不爽。
“殿下,這種人給他五十兩白銀是不是太多了點?”
“在屬下看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賭徒就是賭徒,改變不了心中的那股子貪欲,這五十兩銀子落在他手裏,八成還是要歸了賭坊。”
“何必花這冤枉錢?”
麵對吳所為的疑問,朱允熥嘴角一勾,眼中也是閃過一道精光。
“所為,你不清楚,賭場那個地方我去過,裏麵最不缺的就是貪,隻要上了賭桌,不論輸贏,贏了的人想贏更多,輸了的人內心不甘,企圖翻盤,還心中安慰自己一把就好,直贏一把就好,但是那一把就豈是那麽好贏的?”
“但是已經步入絕境的賭徒們卻是意識不到這點,持續下注,不斷加碼,不斷的將希望寄托在下一把上,最終的結果便是傾家**產,兩袖清風,更嚴重者一時上頭就連自己的命都是押給了賭坊。”
“我們上次遇到他時,他正被人按在桌子上,險些性命不保,你猜他心中的貪欲到了哪種層次?”
沒等到吳所為的回應,朱允熥便是接著自己的話說了起來,“不過這也無妨,貪,人之常情,農者拗於田畝,商者求於錢財,官員貪戀職位,公侯貴於權柄,就連在世人眼中看起來至高無上的皇家,也鮮有能不對那個極盡尊貴的位置動心的。”
“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貪不僅是人追求所求的動力,也是能夠掌握人心的權柄,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皆為利往,所圍繞的中心說白了也不過是一個貪字。”
“而用人也是這樣,貪,無妨,但要能能為我所用,王子秋便是這種人,雖然他心中貪欲難消,但是畢竟燕衛出身,知進退,不逾越,而且自身還有著不小的價值,這對我而言,便已經夠了,所以我並不介意多給他些獎賞,讓他更傾向於我們這邊。”
“而且,這也是我給他的一個機會,五兩金字,換成銀子五十兩還要多一些,精打細算的話用這些錢購置點家底,最起碼不用擔憂接下來數年的花銷,運氣好的話,做個富家翁也不是不可能。”
“這種事情王子秋不會意識不到,要是如此,他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貪欲,不知悔改,那說明此人不堪大用,如果這樣的話——”
朱允熥的聲音戛然而止,但吳所為卻是聽懂了自家殿下語氣中的那份寒意,點了點頭,同時有些許感慨。
“殿下,您要是早些能有如此手段,現在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何愁不是您啊!”
朱允熥聞言沉默,片刻後,他對著吳所為揮了揮手。
“所為,你去外麵看看我約的那位客人來了沒有,還有,把妙娘叫來,我有事吩咐於她。”
“是,殿下。”
吳所為應了一聲後,便也暫時離開了這裏,房間中隻剩下了朱允熥一個人。
窗外蕭瑟的秋風吹過,燈火搖曳,將朱允熥的影子拉的老長,也許是受了這股寒意的侵襲,朱允熥突然麵色漲紅,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朱允熥左手捂住嘴巴,右手帶著些許慌張的從懷中摸出了一條手帕,掩於唇鼻,又是一道劇烈的咳嗽聲後,手帕上多了一團黑中發紫的半凝固血團,而朱允熥的臉色也一瞬間變得蒼白了起來。
他看著手帕中明顯不正常的鮮血,臉上浮現出苦笑。
“這就是開智的代價嗎?”
自從五個月前被那道詭異的青紫色雷電劈到以後,那個原本愚笨不堪,性格懦弱的朱允熥便一去不複返了,昏迷了三天後的他再次醒來,隻感覺腦海中無比的清明,這三天中,過去的種種一一在他腦海中浮現,父皇的教誨,皇爺爺的訓斥,兄長的偽善,這一切的一切他都是看清楚了這其中的緣由,好與壞,真心實意與虛情假意,他現在都能看的清楚,然後隨之而來的便是自責與悔恨。
他恨自己為什麽不能早點被雷劈一下,這樣的話以他父親的嫡長子的身份,那個位置無論如何也落不到朱允炆的身上,甚至,就連他舅舅,大將軍藍玉也是不必枉死。
他想的明白,這件事怪不到皇爺爺的頭上,妖怪也隻能怪當初的自己太過愚笨,辜負了皇爺爺和其他人的期望。
對於那道劈醒了自己的閃電,朱允熥心裏其實是非常感激的,但是,那道閃電也留給了他不好的影響,那就是他的壽命大幅度縮減。
他找宮中資深的太醫看過,對方說自己現在雖然表麵看起來無恙,但是已經有了未老先衰的特征,而這是早逝的前兆,按照那位太醫的說法,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最多隻能再活十年。
十年……他今年才二十一啊!
想到這裏,朱允熥的心中不由得一陣酸楚,這代價是不是太大了一點?
不過好在,這也並不是完全的壞事,這個消息傳出以後,他那位兄長對他的防備之心少了許多,就連派遣在他身邊的而監視之人也是撤銷了許多,之後不僅將皇爺爺稱帝前的封號吳王封給了他,甚至允許他在應天中隨意的行走玩樂,雖然王府依舊有著人看守,但是相比於以前,卻是自由了許多。
而改頭換麵的朱允熥自然也是樂得如此,甚至為了打消朱允炆的戒心,他這段時間以來,不斷的出入青樓,賭坊,酒館,街市這種玩樂之所,為的便是有朝一日讓朱允炆認為自己已經是一個時日無多隻知道玩樂享受的無用之人,沒有危險,亦對他構成不了威脅。
而他也能借著這個借口,去做一些有點出格的事情,比如去邢獄裏看望五叔,周王朱橚。
話說回來,朱允熥想到了王子秋先前的那一番話。
燕王親臨?那個神秘的北平來人會不會是喬裝打扮後的四叔?這麽一想,似乎能夠解釋的通,畢竟他四叔燕王朱棣那可是個膽大心細的主,不過要是說燕王親臨北平以身犯險隻是為了手足之情這種話,朱允熥也是萬萬不信的,自己這四叔雄才大略,但殺伐果斷,生性涼薄,這點上與皇爺爺極其相似。
那……難不成是為了皇祖遺召?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盡管思索了許久,但苦於線索太少,朱允熥也是想不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看來還是得讓王子秋多打探下了!”
朱允熥這樣想著,卻突然鬼使神差的而想起了先前在飄香樓門口陳諾的一句話。
陳諾,東市無名巷,萬寶閣。
萬寶……閣?
朱允熥走到窗前,看向江上的一條遊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