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橙來的時候許如鶴正在練習畫符,小八在旁邊給他研墨。

程小橙進了屋,對許如鶴說明了自己的來意:“邪靈的靈魂碎片都找到了,怎麽複活,以什麽方式複活?”

邪靈的靈魂碎片匯合在一起可以複活邪靈,這句話看上去很簡單,具體操作起來需要麵對的問題就多了。

程小橙最關心的是碎片們的身體和意識會怎麽樣,他們的身體是融合進火葬場的本體裏麵還是怎麽樣。

他們的意識是合並在一起,還是被吞沒?

許如鶴是個不慌不忙的性格,先淨了個手,給程小橙泡了一壺安眠茶,看著她喝了一口才開口說話:“你是怎麽想的,他們是怎麽想的。”

程小橙坐在許如鶴對麵,握著茶杯,抬眸看著他:“你也是他們中的一個,你是怎麽想的?”

小八站在許如鶴身後,護主心切,嘴快插了句:“反正我家少主不能被別人吞沒,不然這跟死了有什麽區別。”

許如鶴用眼風掃了小八一眼,小八委屈巴巴地閉了嘴,站在一旁不敢吭聲了。

程小橙覺得小八說得非常有道理,她就是為這個來的。

“警察、影帝、雕塑藝術家、大師、高中生、醫生,”程小橙看著許如鶴,“還有承載著主體意識的火葬場,有沒有辦法讓這七種意識同時存在在一具身體裏?”

許如鶴沒有直接回答程小橙的問題,而是說道:“最近我的腦子裏多了很多記憶。

“我從來沒當過警察,卻有親手抓捕劉西正的記憶,我甚至記得自己親手用手銬銬住他時他臉上的表情。在電視上看見謝影帝演戲,看著他那張臉,總覺得是在照鏡子看自己。”

許如鶴起身,從陽台上拿過來一個泥塑的小人,模樣是穿著古裝的程小橙:“還無師自通地成了一個雕塑家。”

程小橙看了看手上的雕塑:“手藝真好,雕得真漂亮,就是鼻子有點歪。”

許如鶴:“……我畢竟不是真的俞新,做不到藝術家的程度。”

許如鶴讓小八把書桌上的東西拿過來。

程小橙一看,《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刻在DNA裏的恐懼一下子就活了過來,這可真是太特麽恐怖了。

程小橙翻開看了看,裏麵的卷子是做過的,有好幾個學科都做了接近滿分的好成績,看這一手好字就知道是出自許如鶴之手。

程小橙差點就給許如鶴跪下了:“學神,請受學渣一拜!”

許如鶴沒接她這一拜:“這是我用陸煬的記憶做的卷子,他快高考了。”

程小橙:“我當年高考的時候怎麽就沒有這種神通,要是跟我們當時的年級第一記憶共享該有多好。”

小八也是這麽想的,試問哪個學渣不想躺著什麽都不幹還能擁有學神的記憶呢。

程小橙和小八從對方眼裏看見了同樣的渴望。

許如鶴沒管這兩人的白日做夢,繼續說道:“今天下午在馬路時遇到一個摔倒的老太太,她的隔壁骨折了,我給她做了正骨。”

程小橙嚇了一跳:“老太太你都敢扶,還敢上手給人治療,你很有錢啊!”

重點有點跑偏了,這是宋斯然的醫術。

許如鶴給程小橙添了茶:“我們幾個人的記憶融合的越來越多了,我的感覺是這樣,其他人必然也是一樣的。”

小八跟小雞啄米似地點著頭:“我昨天還看見俞新做雕塑的時候走神,在雕塑上麵刻符文,他哪會刻什麽符文,那肯定是我家少主的記憶。”

許如鶴拿起桌上他自己刻的雕塑,指了指上麵仙氣飄飄的發髻和服裝:“這些是屬於火葬場也就是邪靈本體的記憶,這是轉世前的你。”

程小橙仔細觀察了一下,作為神靈身邊的小婢女,她的衣著發髻著實太華麗了些。

“等等,”程小橙發現不對,“邪靈為什麽對神靈的小婢女記憶這麽深刻,不是傳說邪靈和神靈是一對嗎?!”

她好像吃到了什麽不得了的瓜:“邪靈他老人家這是什麽情況?”

許如鶴:“……不是你想的那樣。”

許如鶴看著程小橙,他的師父說程小橙是神靈婢女的轉世。師父一生沒看走眼過,正如當年一眼看出來他是邪靈的靈魂碎片一樣。

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師父這次或許看錯了。

許如鶴是一個感情內斂的人,很少表現出自己真正的喜怒哀樂,喜歡一個人是淡淡的喜歡,討厭一個人也是淡淡的討厭,對什麽事都很雲淡風輕,天塌了都激不起他太大的情緒波動。

唯獨對程小橙,冥冥之中好像有一股看不見的線連在他和她之間,讓他不能忽視她。

長久以來,他習慣了不動聲色,表麵上表現出一分,實際上的感受要乘以十倍。

比如他給她泡安眠茶,他隻坐在一旁給她添茶,嘴上什麽都不說。

他心裏想的是,我希望你能睡個好覺。

尤其在和其他的碎片出現記憶共享之後,那種感覺被千倍萬倍地放大,原本七分的關注就變成了十分。

許如鶴看著程小橙,視線落在她的瞳孔上:“有沒有一種可能,你是神靈轉世。”

程小橙一口點心差點噎到:“不可能,我怎麽可能會是那種威風凜凜的人物。那些找我伸冤的鬼魂們認錯人,你怎麽也能認錯。”

小八看了看程小橙,她正在捏盤子裏的糕點吃,手上全是糕點渣渣,吃完還抹嘴,就這樣整天沒個正形的人,怎麽可能是他的偶像神靈娘娘。

這話要是別人說小八早反駁了,但這是許如鶴說的,他就算不信也不敢說話。

程小橙:“等邪靈複活了,記憶一恢複,肯定會去找他的神靈,到時候不就知道神靈到底是誰了嗎。”

許如鶴:“嗯,拭目以待。”

程小橙想到她奶奶家的那口井下麵被一個巨大的冰層封起來的人形,那個人形八成就是火葬場也就是邪靈的本體。

“所以,到底怎麽複活邪靈,把你們幾個靈魂碎片都扔進井裏去?”程小橙問道,“是不是邪靈複活了,你們幾個就消失了?”

許如鶴一個一個問題回答她:“複活需要一個簡單的儀式,其實跟你說的扔進去也差不多,這一點沒什麽難題。”

“至於我們幾個靈魂碎片,”許如鶴說道,“沒發現嗎,我們幾個人用的其實是同一個身體。”

這一點程小橙還真沒發現,她隻知道他們的身高長得一樣,都很高。

聽完許如鶴的話,稍微一想她就想出來了,他們的身體骨架是一樣的,然後在這幅骨架上長出了不一樣的人,比如阮嬌身上的肌肉多一點,俞新偏瘦一點。

許如鶴坐在窗邊,身後映著一輪圓月:“靈魂碎片融合,邪靈複活,我們幾個當然也就不再單獨存在了。”

也就是說,他們會消失。

小八張了下嘴,想說話,被許如鶴淡淡地掃了一眼,不敢說了。

許如鶴伸出手腕,露出淺紅色的痣,對程小橙說道:“之所以我們每個人在見了你之後這顆痣才會出現,是因為邪靈的一縷意識附在了上麵。我們跟你相處的時候也是他在跟你相處,他擁有我們所有人的記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就是我們,我們就是他。”

“不是吞沒,是合一,”許如鶴說道,“這是最好的結果。”

程小橙轉頭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總覺得月亮不再是純白色的,上麵蒙了一層血紅色,那點血色太淡了,很容易讓人以為那是錯覺。

血色的月亮不是一個好兆頭,程小橙說道:“從封印裏麵出來的妖魔邪祟越來越多了,是不是得早點複活邪靈?”

許如鶴給程小橙添了半杯安眠茶:“小道士每個月初一貼鎮壓符,邪靈複活最好的時間是在下個月初一,新的鎮壓符貼上之前,那個時候封印最弱。”

程小橙算了算時間,今天是二十一號,還有九天。

她正要說話,看見許如鶴從棋盒裏拿出來一枚黑色的棋子,以為他突發奇想要下棋,隻聽見耳邊響過“唰”的一聲破空聲,棋子從窗外飛了出去,擊中了站在樹梢上的一隻黑色的烏鴉。

被擊中的烏鴉並沒有從書上掉下來,變成一股黑煙飄走了。

程小橙看得目瞪口呆:“那是什麽?!”

許如鶴彎了彎唇角:“妖魔邪祟們好不容易從封印裏麵逃出來,剛獲得自由沒幾天,還沒怎麽興風作浪,怎麽會甘心再次被封印。”

程小橙心想,果然,事情並沒有她想的那麽簡單:“那隻烏鴉是什麽來頭?”

許如鶴手上把玩著一枚棋子:“當年封印大戰時有個叫赤葉的大魔,那隻烏鴉是他身邊的耳目,沒想到他已經出來了。”

程小橙:“赤葉是什麽,那群妖魔邪祟的頭頭?”

“可以這麽理解,”許如鶴對程小橙說道,“你這些天小心一點,除了別墅的家裏和火葬場,其他地方都別去了。你奶奶家的那口井被我用符咒隱藏起來了,最近別去看,下個月初一我們一起過去。”

程小橙點了點頭,在作死這一方麵她是絕對不會去嚐試的,畢竟富婆的命狠珍貴。

許如鶴把程小橙送到臥室門口,抬起手,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回去休息吧。”

程小橙看了看許如鶴,覺得他拍她的這一下有點突兀,不像他平時清冷的作風。

許如鶴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釋道:“安神的,沒事。”

程小橙嗯了聲:“謝謝。”橫豎不管怎麽樣許如鶴都不會害她的。

第二天一大早,程小橙起床,在手機上做了一個邪靈複活倒計時,距離下個月初一隻剩下八天了,八天後就是邪靈的複活時間。

程小橙洗漱好,聽見敲門聲,打開門看見是宋斯然。

他上身穿著阮嬌的黑色T恤,下身的淺藍色牛仔褲應該是陸煬的,他們晾在一樓陽台上的衣服被他扒下來穿了。

許如鶴說得很對,他們這些碎片用的是同一具身體,阮嬌和陸煬的衣服穿在宋斯然身上正正好好,像是量身定做,毫無違和感。

見程小橙打量自己,宋斯然表示自己很無辜:“我的副本都被你燒光了,一件衣服都沒帶出來,我總不能不換衣服。”

說到燒副本這件事,程小橙感到理虧:“行吧,等我騰個時間帶你去商場買幾身衣服去。”

宋斯然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個東西遞到程小橙眼前。

程小橙一看,這不是她埋在樹底下的那隻帝王綠的鐲子嗎:“你回副本了?”

她又一想,水鬼都能回去,宋斯然這樣的大boss當然也能。

宋斯然點了下頭:“鐲子戴上給我看看。”

帝王綠的鐲子顏色偏深,程小橙戴上試了試,以為會顯得老氣,沒想到還挺好看。

主要是貴,貴氣逼人。

程小橙不敢隨身戴著這麽貴的鐲子,翡翠這種東西要是磕著碰著了就不值錢了。

她想摘下來,發現無論怎麽用力都摘不下來,手上套了保鮮膜也摘不下來。

宋斯然:“別摘了,這本來就是你的東西,摘不下來了。”

程小橙看著手上的鐲子,她以前這麽有錢嗎,她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宋斯然像在自己家一樣,帶著程小橙下樓:“我給你衝了咖啡,是你喜歡的三分糖的甜度。”

程小橙突然後知後覺地想到了一件事,她不動聲色,假裝無意地問道:“我給你的那封情書你帶出來了嗎?”

宋斯然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沒有。”

“情書這麽重要的東西你竟然沒帶出來,”程小橙看著宋斯然,“你把那封情書放哪去了?”

宋斯然:“當然是珍藏起來了。”

程小橙:“珍藏到垃圾桶裏了吧。”

宋斯然一怔,程小橙抓住他臉上一閃而過的小表情:“果然被我猜對了,你根本就是知道那封情書不是我寫的,是npc小護士寫的對不對,你知道上麵的唇印是小護士的。”

程小橙一下子全明白了:“你是副本裏的大boss,裏麵的npc都得聽你的,小護士的那本《宋醫生攻略手冊》是不是也是你讓她送我手上的?”

宋斯然轉頭看向一旁,選擇性耳聾,裝沒聽見。

程小橙真想一掌把這人從樓梯上扔下去:“居然還會用情書碰瓷,不愧是大boss,坑蒙拐騙有一套。”

宋斯然小聲:“我這不是跟你學的嗎。”

程小橙咬了下牙:“你還敢說。”

吃好早飯,程小橙一邊喝咖啡一邊打開手機購物app,給宋斯然下單了幾件單價不超過三百塊的衣服。

宋斯然對自己的降級待遇不太滿意:“剛才不是說帶我去商場挑衣服嗎。”

程小橙投過來一個冷颼颼的目光:“要不是看在這杯咖啡的份上,你現在已經被掃地出門了。”

宋斯然閉上嘴,去院子裏種咖啡樹去了。

程小橙坐在餐椅上,今天吃早飯的人隻有四個,她自己、宋斯然、許如鶴和小八。

阮嬌和謝辰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俞新賴床沒起,陸煬一早就去上學了。

程小橙打算把邪靈的靈魂碎片們召集起來開個複活大會,問問他們的想法。於是在微信群裏發了條消息,讓他們周末回來一趟。

除了許如鶴,其他幾位沒一個理她的,跟沒看見消息一樣。

程小橙發了個紅包試探了一下,裝死的那幾個突然詐屍,搶紅包搶的比誰都快,被程小橙抓了個正著。

“看來大家都看到消息了,這周六都回來,一個都不許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