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爾納覺得眼前的維克不像是在和他開玩笑的樣子。

而且自己的天賦能力也似乎在幫著他證明這一點,那模糊的奔跑巨人影像,正如他所說的逐日巨人。

但他打心底裏不太相信這件事情是真的。

費爾納再度打量了一下他,依舊眉頭緊皺。

就這傻樣,也能是古代王朝的王者?

費爾納什麽都沒說。

但他的眼神和神態又像是什麽都說了。

這一切都被維克看在眼裏。

他不由得嘴裏抽了抽:“……我總覺得你心裏說我壞話。”

“你不相信是吧?”

費爾納聞言搖了搖頭:“沒有,我勉強相信。”

勉強相信……

維克聞言沉默了片刻。

要是實在太勉強,那我看你還是別信了吧……

“既然你說你是失落的古代王朝王者……”費爾納沒有過多討論相信不相信這個問題,而且轉而詢問道:“那你現在這幅軀體……是搶奪來的?”

費爾納指了指他的胸口後說道。

聞言,維克搖了搖頭,並沒有隱瞞他,如今兩人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生死都綁定在了一塊。

“不……”

他伸出手掌看了看。

“在我醒來時,或許我就已經死過一次了……”

“我現在也不大能夠確定我究竟是誰了。”

“或許是維克,或許是瓦瑞薩的王者,或許……兩者都是?誰知道呢……”

維克笑了一下。

他並不在乎這件事情了。

現在的他,或許應該稱之為同時擁有瓦瑞薩王者記憶與維克記憶的新生靈魂吧。

見他一副思考哲學的模樣,費爾納也並未在這個話題上過多停留。

“好吧,瓦瑞薩之王。”

費爾納環顧了一圈四周。

“我們現在處在邊界迷霧之中了,能不能告訴我,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維克聞言,沉默了一下後,看向那灰暗濃厚的迷霧,緩緩開口。

“接下來你最好祈禱,我們能夠找到逐日巨人的遺骸……”

“否則,我們大概率會永遠迷失在這片迷霧之中……”

……

嗚——

港口的蒸汽船發出嗡鳴,再度出發。

這一艘新型的蒸汽動力船在港口的一眾船隻中尤為顯眼,引來島上居民的陣陣驚呼。

叼著雪茄敞著壯碩胸膛的高大男人緩緩從舷梯上走下,掃視了一眼四周後,朝著島嶼上走去。

不過,男人還沒有多遠,便被一隻小手牢牢拉住了衣角。

他轉頭一看,卻隻見一名身上髒兮兮的小女孩深深低著頭,雙手卻捧起來,朝他做乞討狀。

放眼望去,四周還有很多這樣的孩子,也不僅僅隻是孩子。

還有許多殘疾的老人,哭泣的女人。

他們像是有統一指揮似的,每當有船上的乘客下來時,就會上前乞討。

男人看了一眼這略顯破敗的城鎮後,從手中掏出了幾枚銀幣,放在了女孩手中。

隨後,他便轉身離去。

但很快,巷子的角落裏便出現了五六個孩子,一擁而上來到了他的麵前伸出了雙手,似乎在暗中觀察已久了。

男人捏了捏鼻梁,歎息一聲。

隨後,他伸出手,抓住了那隻企圖偷竊的小手。

那偷竊的男孩頓時瞳孔一縮,用力的掙紮著,卻發現對方的手仿佛鐵鉗般紋絲不動。

就在他以為遇上麻煩的時候,卻聽到了男人那嘶啞又帶有磁性的低沉聲音。

“呆在這兒,別動。”

伴隨著他的話音落下。

男孩隻覺得自己渾身仿佛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控製了一般,不受控製的與自己同伴們一同走到了一旁,隨後乖乖站成了一排。

“混蛋……你們這群小崽子想幹什麽,要造反嗎?”

似乎是因為他們的動作過於離譜,伴隨一聲質問,一群凶神惡煞的地痞流氓很快結伴出現。

在剛剛,他們看上去還隻是碼頭普通的搬運工。

羅格看著將自己圍成一圈的地痞流氓,麵色平靜如常。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而後念頭一動。

霎時間,眼前的這群人便化作飛灰消散在了空氣中……

隨後,他吐了一口煙霧後,轉頭朝著城鎮中走去。

此時的他,正附身於一具捏造的化身之上,並且來到了懺悔之海的北方。

當然,他捏造的化身不止一個。

這裏的事情,隻是他要做的其中之一。

這裏是洛帕斯曼帝國境內,極夜教會的信仰領土,一個名為‘白蘿卜’的大島……

這裏充斥著貧窮,剝削與壓迫。

在這一點上,洛帕斯曼帝國要遠超母神及其周邊半神們的信仰領土。

作為一個統一的龐大帝國,洛帕斯曼帝國已經存在許久。

其內部的腐敗已經可以稱得上烏煙瘴氣,教會和貴族聯手,對治下的平民敲骨吸髓,費盡心思的榨取著他們的每一滴價值。

這自然是讓平民們苦不堪言。

眾所周知,有一個常識是,人如果吃不上飯,那就會想盡辦法吃上飯,即便是造反。

即便是擁有超凡力量的世界,也是如此。

不過唯一不同的就是,造反的結果是截然不同的……

“快點走!該死的家夥!”

啪!

鞭子抽打在背上,拉出一條深深的血痕,引起聲聲慘叫。

大街上,士兵們正押送著一群人走向處刑台,途中不停鞭笞催促。

這群被押送的人中有著各個年齡階段的人,男女老少皆有。

而他們之中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手臂上那簡陋的火苗烙印……

羅格站在酒館的二樓陽台邊倚靠著欄杆,灌了一口烈酒。

這些有著共同特征的被押送者,是來自洛帕斯曼帝國治下的反抗者。

他們有一個廣泛流傳在洛帕斯曼帝國境內的稱呼。

自焚者。

這是一個在洛帕斯曼帝國境內的反抗者組織,他們組織分散,卻有著共同的目標和意誌,那就是反抗。

每一個自焚者成員,都會在手臂上烙下簡單的火苗圖案。

而這個稱呼的意思很簡單,來自於一名貴族的戲謔之言。

“他們的反抗如撲火的飛蛾一般,與自焚並無區別。”

在貴族們和信徒的眼中,這些人所做的事情不是反抗,就隻是自焚而已。

畢竟這裏可不是在肉體上人人平等的世界。

掌握強大超凡力量的壓迫階級,根本不怕被群情激憤的平民吊死。

他們隻會吊死那些反抗者。

階級固化,壓迫到了極點。

而這樣的情況下,有沒有既得利益者背叛自己的階級呢?

當然有。

羅格這具化身在遊曆洛帕斯曼帝國境內的時候,也曾聽聞過一些這樣的傳聞。

在某個島嶼上的貴族中,就出過這樣的背叛者,自身擁有超凡力量,卻加入了反抗者的隊伍中,對抗著自己原本的階級。

隻可惜,這樣的人終歸隻是極少數,他們的加入也隻是讓自焚者這一組織不會被掃垃圾一般的被輕鬆掃除,能夠苟延殘喘至今罷了……

那麽問題來了。

既然這些壓迫者能夠不懼怕反抗,可以肆無忌憚的掠奪平民,那麽如今怎麽會有這麽多的島民?

其中的原因,堪稱魔幻。

在貴族們與教會合夥壓迫平民到某一程度後,他們愕然發現,平民的數量越來越少了。

沒錯,人不是海綿裏的水,怎麽壓都還有殘留,不給飯吃又沒辦法弄到飯吃,那咋辦,隻能死了唄。

他們能鎮壓反抗,卻無法讓平民們免疫死亡。

……不對,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隻能說幸好極夜教會的神掌控的不是什麽死亡和蘇生權柄。

不然這些平民們可能死了都還得被再複活過來,變成僵屍不眠不休的耕地……

在他們意識到這個問題以後,便意識到,應該有所改變。

而他們的改變也很簡單。

吃,吃飯的錢我來出。

信徒老爺們苦一苦,解決這些平民們的口糧問題,讓他們勉強不會餓死,還能順帶歌頌一下偉大的神明。

而解決口糧問題的錢,自然是由貴族們負擔。

好處給教會,罵名貴族擔。

他們有沒有意見?

當然沒有,貴族們開心的牙癢癢。

不過沒辦法,誰讓教會拳頭大呢,要不是統治和吸血還得靠他們,貴族都不一定有存在的必要。

貴族似乎也是明白這點,所以他們也不允許平民們徹底消失,反而是想盡辦法增加其人口。

教會和貴族欺負平民,要是沒有平民欺負,那教會自然就隻能欺負貴族了。

所以,借助著貴族們被迫的“良心發現”,平民們也就有了基本的口糧保障。

三者之間又回到了詭異的平衡點上了。

這一切都讓羅格感覺頗為荒誕。

就在羅格思緒發散之際。

自焚者們已經在一眾士兵的押送之下被送上了處刑台。

而在處刑台下,是三三兩兩的圍觀平民。

更多的人似乎對麵前的這一幕見怪不怪,眼中充滿了麻木。

這種事情,太常見了。

而看守的處刑者似乎也是一副著急下班的樣子,隨著的說了兩句場麵話之後便進入了行刑階段,反正也沒什麽人聽。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天的處決就很快就要落幕了。

不過,既然羅格已經站在這兒了,那麽不出意外是不大可能的。

伴隨著人群中出現的一陣哄鬧聲。

一群蒙麵者們拿著武器從四麵八方竄了出來,從其中一些人手臂上的烙印不難看出,他們也是自焚者的一員。

這群自焚者們怒吼著,對行刑隊伍發起了進攻。

他們似乎謀劃已久,其中也有著超凡者的存在,很快便將行刑隊伍解決,在一陣嘈雜聲中將同伴救走。

見此情形,羅格仰頭飲下瓶中的最後一口烈酒。

叮當。

酒瓶落地的清脆聲音響起,羅格的身影卻消失在原地。

……

白蘿卜島港口。

一隊隊士兵很快從四麵八方包圍而來,與自焚者們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轟!

巨大的爆炸聲響起,一座酒館應聲坍塌。

“快!快上船!”

“布萊恩……交給你了!”

激烈的戰火蔓延了整個港口,蒙麵的自焚者領頭人大聲吼道。

聽到他的話,一個身材高大的自焚者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後,目光決絕的拿出了一塊漆黑血肉猛的送進了嘴裏。

伴隨著他的一陣痛苦慘叫後,他的身軀開始極速膨脹,肌肉粗暴的漲破了身上的皮,在鮮血中化作了一個燃著熊熊火焰的人形怪物。

怒吼一聲後,他便頂著槍火和兵刃朝著士兵隊伍衝了過去,掀起一陣腥風血雨,以血肉之軀阻擋著這群帝國士兵的前進腳步。

除了他之外,也有自焚者咬著牙,自願犧牲自己,留下斷後。

在他們的掩護下,一眾自焚者們終於有了喘息之機,迅速的朝著一艘船隻撤離而去。

他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但隻要能離開,那就是成功。

隻可惜,天不遂人願。

“璀璨的群星之主,無垠星空的守望者……”

一陣低沉的呢喃聲響起。

天空之中猛然出現了一團陰雲。

而後,一顆巨大的隕石帶著火光從中出現,巨大的力量直接摧毀了其中一艘撤退船隻,甚至還順帶砸死了數名自焚者。

“雖然不知道你們這無意義的抗爭還要持續多久。”

“但既然來了,那就一個都別走。”

冷笑間,一名身著極夜教會信徒袍的信徒手握印記,從瑩瑩星光中浮現,截斷了他們的退路。

自焚者的領頭人見狀,心情頓時沉到了穀底。

然而,就在他準備咬緊牙關拚死一搏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你說了不算。”

一個平靜的聲音忽然在極夜信徒的耳旁響起,令他瞳孔一縮,驚恐的看向四周,試圖尋找聲音來源。

隨後,他便驚恐的發現,自己的身體竟在化作一顆又一顆細小的塵埃,從腳到頭迅速消失。

“不……”

淒厲的慘叫聲甚至還未完全發出,這名極夜信徒便徹底消失了。

自焚者領頭人愕然的看著這一幕。

但他很快意識到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急忙轉頭組織同伴撤退。

“吼——”

“你們這些……該死的混蛋!”

“終有一日,你們都會下地獄的!”

名為布萊恩的男人留下了最後一聲嘶吼,傷痕累累的身體終於支撐不住,砰的一聲爆成了滿地的屍塊。

自焚者們成功撤退了。

與諸多慘痛的失敗經曆相比,這樣慘烈的成功,甚至可以算是相對較好的。

沙托魯倚靠在欄杆邊,摘下麵上的蒙麵巾,心情沉重的吐了口氣。

看著蔚藍的大海,他的心頭滿是迷茫。

他想不明白,為什麽這個世界會如此的殘酷。

教會與貴族肆意欺淩他人,把人當成牲畜般對待宰殺,卻毫無報應可言。

這樣的世界,如果崩潰了,或許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吧……

他仰頭看著天邊的裂痕,心頭想到。

“神明的壓迫將迎來終點。”

“有沒有興趣在這場烈焰中添上一把火?”

低沉的聲音落入沙托魯的耳中。

他猛然轉頭,卻見一個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身旁,正目光平靜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