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農田以小麥為主,遠方還種植了不少豆類。似乎情況正如那些逃難到庇護所的難民們所說,這裏住了不少人。

 “沒想到這裏的田地都被耕種了,看來相比於穀地來說,這裏的災難要輕得多啊。”看著那些田地,喬治忍不住感歎了起來。

 這裏的情況的確比穀西還要更好一些。而屍潮也是在王都陷落之後,才開始頻繁的。此前大部分區域所麵臨的主要問題是饑荒與瘟疫,但距離詠風城較近的區域,都是大教堂的教區,所以不少瘟疫也都被遏製了。

 所以,實際上在整個羅敦克王國中,穀地所遭受的劫難便是最為嚴重的幾個地方之一。

 其中還以盛產糧食的棲鼠領為最。

 他的耳邊響起了一陣低語:“要是讓棲鼠領產出大量的糧食,我們這麽多年在穀地的布置,豈不是都白做了?”

 塔尼婭沒有聽到希爾婭克的話,她以為喬治是在對自己說話:“我的大侍從。你看著田地已經減產到什麽程度了。以前我與小姐可是來過這裏——它叫做牧風莊園,是桑迪男爵的土地...”

 說到這裏,塔尼婭陷入了回憶:“記得那時這裏的田地與詠風城連接成一片,北邊的牧場更是牛馬成群。現在這幅樣子,不知道能養活多少人...”

 喬治點起了頭來。

 穀地一直以盛產糧食、水土豐沃出名,當人們吃不上飯,所能想到的第一個地方,恐怕就是那被詠風城所守護著的安寧穀地了。

 而在惡魔們看來,所有的人都跑到穀地才好呢。它們都會成為血月中血裔們的養分,以及腐化大軍的基礎。

 當隊伍接近之後,阿吉回到了隊伍之中,趴在喬治的耳邊說出了一句話來:“一群渣渣。”

 前麵的塔尼婭聽到之後,回頭瞪了這兩個家夥一眼:“桑迪男爵說起來可是伊麗莎白小姐的遠房侄子,一會我們客氣一點,桑迪男爵看到我之後,肯定會招待我們的。——喬治,我們可是談好了,照我說得來。不然你打算這一路都打過去不成?”

 喬治撓了撓頭,說道:“那就來文的吧,要是那家夥能聽話,他們去往庇護所的時候,咱們也不用出人了。”

 不多時,莊園內似乎聽到了迷霧中那響徹荒野的腳步聲,於是響起了警鍾。而等到隊伍從迷霧中走入城牆附近,那哨塔上的衛兵看清這支隊伍是人,並非屍潮之後,不但沒有鬆口氣,反而更加的緊張了起來。

 這些黑湖士兵的裝備雖然整體還達不到暴風級,隻有軍士長列裝了黑湖戰甲,大部分穿戴的都是半身黑湖甲配鎖甲,采用的是伊麗莎白手中武裝的配備。所以這樣的武裝也已經算得上是大貴族精銳了。僅比公爵手中最精銳的那支部隊稍差。

 三千多人,整個莊園的人口也就這些,讓所有莊園守衛心中生出了一種大軍壓境的感覺。

 隊伍中的一名黑湖騎士來到大門前,巧令辭色的說明了來意。並報上了伊麗莎白的名號。

 他們的裝束、旗幟都與黑珍珠部隊完全相似,老爺兵們也都出身於伊麗莎白的附庸,口中的話語有理有據,讓人升不起疑心來。

 所以聽到這支隊伍,是受於公爵號召,押運糧草前往碧水城的後,衛兵們的警覺降低了不少。

 不多時,幾名騎士打扮的家夥,登上了城牆,他望著隊伍中的那些黑珍珠旗幟,麵色微微猶豫。在與那名黑湖騎士對答了一番之後,越發確認了這支隊伍的身份。但話語中的意思,卻是婉拒。允許隊伍在莊園之外駐紮,莊園會提供一些物資。言外之意,不會開門。

 不遠處的塔尼婭聽到之後,直接策馬走上了前去,叫出了上麵一個一直沒有說話的騎士的名字——他竟然便是這裏的‘桑迪男爵’。而且還是黑珍珠家族的一支旁係。

 嚴格說起來都是一家人。

 桑迪男爵沒想到是由塔尼婭小姐帶隊,兩人竟然寒暄了一番。話語之中竟然有幾分唏噓之意。並且讓喬治有意外的是,似乎在這位貴族的眼中,這位伊麗莎白身邊的心腹,並非一名騎士這樣簡單。

 似乎的確如塔尼婭所說,她的確可以全權代表伊麗莎白。

 貴族之間的家譜一直都十分混亂,雖然喬治兩人已經經曆過生死之戰,在那巢穴的戰鬥之中,以及之後的相處裏,已經了解到對方內心深處的思想。但認識的時間畢竟還短,所以喬治對於塔尼婭的家世也不會了解得那麽深。

 而她也不願意多聊。

 隻是在幾次喝醉酒的時候,了解到,她的父親與伊麗莎白有著一些淵源,算是世交,本身也是一名大貴族。

 一些貴族世交,將子嗣交給盟友身邊曆練,是常有的事。貴族的身份越高,他身邊的騎士,身份恐怕便會越有不同。國王或儲君身邊的貼身禦林鐵衛騎士,可能是某位公爵的兒子,而這份從小便打下的關係,也會使得貴族之間的關係更為牢靠。

 【...貼身大騎士並非黑珍珠騎士長,但卻有著比騎士長更高也更特殊的地位...】

 一位流浪落魄到黑珍珠莊園的騎士,怎能一步登天,成為伊麗莎白身邊最為重要的人?她可是穀地之王。

 喬治想起了這番說明。而伊麗莎白對於塔尼婭所給予的信心與重托,也應該並非毫無根據的才對。

 他一直被塔尼婭口中對伊麗莎白所稱呼的‘主人’所誤導了,這是所有血裔對女王的稱呼,但雖然,在成為血裔的那一刻,她們心中便擁有了一個無比崇敬的王,但這並不代表,她們扔掉的那一切,都再與她們無關了。

 喬治在塔尼婭身邊側耳傾聽,思考。塔尼婭的臉色卻是漸漸黑沉了起來。她沒有想到,這家夥竟然在最後還是婉拒了,沒有給自己麵子。這讓她著實有些意外。不由對她身邊的‘侍從’說道:“喬治,我說大話了,今天恐怕沒有人會款待我們了。”

 “不會的,我的騎士大人,我打賭他等下會準備一頓更加豐盛的晚宴。”說到這裏,侍從揮了揮他的手指。隨後便策馬與亞曆山大走向了門前。

 兩個人一個騎馬,一個站著,看起來竟然一邊高。

 “閣下,請盡快離開,我們的莊園正在蔓延一場鼠疫,不方便貴軍駐紮。還請待我向塔尼婭爵士致歉。”男爵身邊的一位騎士如此說道,男爵的臉上已經十分不耐了。而他身邊衛士手中的十字弩和弓箭,也已經慢慢地舉了起來。

 “你們這幫鄉下人,都給我聽好了。”那年輕的侍從看著上麵的人,臉色極為傲慢乖張:“我的主子今晚要睡羽毛床。”

 話音落地,高大的騎士已經抬起大腳,緊接著那大門便在一聲巨響中猛然碎裂了開來!

 爆裂聲中的回響帶來了一片死寂,幾支弓箭稀落落的射進了土裏,但看起來,卻好像是不小心射出來的。

 在這片刻的死寂中,侍從已經跟著那個騎士大搖大擺的推開了那破門,走進了莊園。

 破門吱呀一聲落在了地上,摔出來了一片塵土。男爵在這聲音中回過了神來,滿臉鐵青的跳腳大罵了起來:“誰讓你們射箭的!還不快點下去歡迎塔尼婭小姐!!”

 ...

 不多時,塔尼婭、桑迪男爵等‘大人物’已經開始了寒暄,喬治這位侍從充當起好了女主人助理的身份,對整支隊伍安排了起來。

 在他的指揮下,黑湖軍士直接粗暴的將這裏接管了,城牆、大門、塔樓、乃至於整個城堡,都漸漸豎起了一麵麵黑珍珠旗幟。

 望著那些代替了莊園原本守衛位置的黑湖士兵,還有那些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自己人,桑迪男爵對塔尼婭露出的笑容十分勉強。

 實力對比實在太勉強了。不說那些身穿黑色戰袍戰甲,一言不發的冷酷男女騎士們,看起來就讓人從心低生出恐懼。就是那些被稱作黑湖騎士們的家夥,甚至穿戴的鎧甲都比自己好!

 至於自己的那十幾個騎士,有幾個人穿得甚至是鎖甲...

 的確,黑湖騎士雖然許多都沒有列裝黎明鎧甲,但臨行前,庇護所卻是將整個穀地所有貴族的傳家寶,都給改裝了!所以他們的裝備與第一代白袍騎士的薄皮無畏鎧甲要更好。

 而兩邊士卒的裝備也是在相差太多。守衛們的裝束甚至都沒有形成製式。大部分人看起來還不如加維曾經手中的士兵,完全就是民兵級的破玩意——皮子上縫點鐵片。

 說實話,在奪取控製權的時候,守衛們看著這群氣勢洶洶的土匪們,根本就沒有反抗。不過老爺兵們的脾氣都不太好,動作慢的,口中有抱怨的,都挨了揍。

 此時桑迪男爵已經知道,他們已經全都成為了俘虜了...

 他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這群人簡直沒有貴族的風範!

 但也怪,這是伊麗莎白小姐的私兵,囂張跋扈慣了。況且今天還是塔尼婭小姐帶隊...

 這位大小姐的脾氣,可是比伊麗莎白女士還要難招惹。一想到她的父親,桑迪男爵感覺一陣頭疼。

 自己今天算是觸了黴頭了...

 這位貴族還是保持了應有的風度,對那一隊隊黑湖士兵視而不見,十分紳士的吩咐起了仆人們去準備晚宴,並像是一位真正的主人那樣,讓那些被繳械了的騎士與守衛們,安排起了‘客人們’的營房來。

 他一邊吩咐著,一邊邀請著塔尼婭與她的騎士參觀起了自己的莊園。而隨著所看到的那些黑湖士卒的素質與自己人的對比,他的態度也越發熱情了起來。

 與最開始完全相反。

 能看得出,整個莊園中,許多房屋都是臨時搭建的,許多甚至就是簡陋得棚屋,與邊河的貧民窟差不多些。而人口的數量,算上守衛與仆從,一共就兩三千人,並且青壯男丁占據了絕大多數,幾乎看不到老人。

 在這所莊園中,手工作坊、磨坊、烤麵包房、鐵匠鋪...一應俱全,另外還有一處小教堂。赫然是典型的城堡莊園格局,如果居民的房屋不是那樣的簡陋,並且缺少街道。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一座城鎮了。

 事實上,大多數莊園中的農舍都沒有這樣多的。因為一處標準的男爵領,往往數萬畝田地(其實也就十幾平方公裏)。人口都分散於各個農莊,隻有主要建築建立在核心莊園,方便收取磨坊稅、烤麵包稅等亂七八糟的費用(子民借用磨坊等都是要花錢的,甚至烤麵包也是)。

 正如塔尼婭所說,這裏的田地曾經一直都是與詠風城所屬的農莊田地接壤的。

 而因為地處平原地帶,田地雖然不如穀地肥沃,但可耕田卻是多得很。在迷霧之前,這裏牛馬成群,輪休的耕田都會被充當成牧場。北部甚至還有一處專門的馬場。

 所以人口是十分分散的,整個西境也沒有幾處人口密集的城鎮。這處莊園現在人口如此之多,也完全是因為周圍農莊的人口,都已經聚集在這裏的原因。

 這使得遠方的田地無法耕種,在那迷霧之中,人們也不敢遠走。所耕種的田地,已經沒有多少了。

 再加上莊園附近的土地因為一直在使用,沒有得到輪休。天氣也越發惡劣,使得整體產出已經遠遠無法與曾經相比。供養莊園中的人隻能說勘勘足夠。

 可附庸是為封君服兵役、提供賦稅的。現在又是打仗。

 為了完成任務,不光要提供大量的糧食,生產皮革的牛,產出毛的綿羊,甚至軍馬也必須維持好。莊園居民生活的情況,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那些牲畜吃得比人都要好,簡陋的棚屋與農舍之間,散發著惡臭。

 時常會有人餓死,而為了保持青壯的數量,這裏也時常會接受難民的。

 但入駐進這個避難所,也僅僅是苟延殘喘,多活兩年。在那行將就木的人群中,黑湖士兵們所看到的是一雙雙絕望的目光...

 的確,穀地所要承受的災難要更為嚴重,甚至嚴重得多。但穀地人們,卻活的比外麵好。

 因為穀地一直沒有體驗到真正的饑荒。

 “黑潮?您是指那些殭屍吧。”桑迪男爵說道:“偶爾也會有,但不會圍繞這裏太久。”

 一旁旁聽的喬治點了點頭。路上他們所遇見的怪物,的確十分零散。而在這莊園附近怪物也的確很少,看來這裏的守衛是時常帶人處理的。

 ‘看來西境各個領地在治理方麵,與曾經的棲鼠領相似。而因為沒有褻瀆者、沒有嚴重的腐化汙染的原因。耕種的土地也更多一些。不過,因為要馴養牧畜,畜生比人重要,而領主們因為難民的補充,還未意識到人已經越來越少,這使得糧食與畜牧的比例越發失調,饑荒也正在蔓延。漸漸形成了一個死循環。’

 公爵對於整個西境的掌控力還是很高的,領主們都不敢隨意宰殺牛馬,這使得公爵的武裝力量一直能維持,隨時都能拉出來打仗。

 另外因為西境一直注重畜牧,居民們雖然吃得越來越少,但卻不缺冬衣的。

 “不過,最近殭屍圍城的時間比往年要多了。每當屍潮來臨的時候,很長一段日子都沒法出去勞作。已經餓死了不少牲畜了。”桑迪男爵歎了一口氣,對秋收充滿了絕望:“今年的牲畜任務還好,糧食任務,恐怕無法完成了。”

 莊園內部不大,不多時已經走了一圈,天色也已經完全黑了。而此時黑湖士卒的工作也差不多做完,支起了一座座臨時的帳篷。周圍點燃了一個個大火炬來,將整個莊園照得透亮。

 那些守衛們已經與仆從、農奴們一同充當起了勞力,將柴火等物資都搬運了出來,點好了一個個大篝火。

 路上喬治還看見有人在宰殺牛羊,顯然桑迪男爵都已經安排下去了。看起來,不光是他們幾個,連黑湖士卒今日也能吃到肉了。

 也難怪男爵不願意招待自己的本家,軍隊在這裏駐紮一天,就要禍害莊園一天。今年的情況本就糟糕,真招待不了幾次客人。

 不過那些牛羊都留著也沒用,殺掉的都是病懨懨的老牛羊。明日裁決騎士帶領這裏的難民遷徙時,是沒法全都帶走的。

 當然,喬治等人心中的打算,桑迪男爵還是不知道的。已經計算好了沉沒成本的他,在與塔尼婭的敘舊中,臉上的笑容重新浮現了起來。不多時,塔尼婭與一部分騎士已經在桑迪男爵的招待下,進入了城堡。喬治等‘侍從’在塔尼婭的‘吩咐’下留了下來,最後巡視一圈。

 在路過一間農舍的時候,喬治站在窗口向內望了望,看見了裏麵有三四頭羊、七八隻雞。

 一個長長的頭伸了出來,張口就像吃喬治的頭發,但還沒夠到,就被一隻手拍打了一下,隨後便在那隻手的撫摸下安靜了下來。

 喬治這個時候才發現,阿吉出現在了自己的身邊——或許這個保鏢一直都在,隻是他沒有注意到。

 他打量起了阿吉懷裏的那個馬頭,目光不由變得怪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