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飯點的小店裏人很少，兩桌之間間隔距離不遠，他們也沒有在說悄悄話，所以兩邊嘴裏念叨的都被彼此聽了個七七八八。
常芷晴挑了一下眉頭，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語氣小聲說道：“喲，隨隨便便出來吃個飯都能遇到自家公司的員工？”
“應該不是員工，隻是某個平台的簽約博主或者主播。”楊若謙把目光收了回來，搖頭笑道，“這種簽約全國各地都會有，偶爾碰上也不奇怪。”
常芷晴又問道：“怎麽說，看這孩子還挺拘謹的，要不要上去跟他灌一點心靈雞湯？”
在剛剛還渾身上下散發著懶散氣息的博主，此刻已經正襟危坐，用手上的筷子繼續挑著罐頭裏有些爛糊的雞肉麵。
一邊吃還一邊接著點評：“隻要是個正常的人類，就不可能連續兩天吃這種工業瑰寶，餓死都不吃……除非買一送一。”
“6塊錢買兩份，真香！”
“再來一口豆汁兒，嗯，純純老地道味，有多遠滾多遠。”
進入錄視頻的狀態之後，他像是豁出去了，並沒有在意兩位老板打量的目光，一口一口很快把罐頭吃完，評價道：“口感很一般，調味還可以，雞肉量意外的多。”
說完，他伸手對著手機一按，關掉攝像頭，拿起空罐頭就打算跑路。
跑了一半，他又折返回餐桌，從桌上拿走了一本用來墊桌子的書籍。
楊若謙也不裝了，忽然開口道：“小夥子，過來坐一坐，正好有點事情問問你。”
就剛才短短幾分鍾的時間，楊若謙就對這個在自家公會簽約的主播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為什麽一個在什麽地方都可以幹的博主，要到首都這種消費和生活成本都那麽巨大的地方？
而且還偏要吃預製菜，還偏要吃這種便宜到極點的“工業垃圾”。
不是自己折騰自己嗎？
剛剛這個博主還說，這些罐頭是巋光集團旗下餐廳的出品。
不知不覺中自家集團居然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了嗎？
聽到楊若謙的聲音，那博主果然虎軀一震，臉上心虛的表情立刻化為實質，也不敢反抗，立刻乖乖坐到了楊若謙和常芷晴對麵。
楊若謙倒沒有為難一個小博主的想法，他把一邊的豆汁推開，好奇的問道：“年輕人長身體的時候，怎麽不吃點有營養的？把這種方便應急食物當成主食很容易營養不均衡啊。”
對於方便食物和預製菜，楊若謙倒是沒有那麽多長輩的偏見。
什麽致癌，什麽沒有營養，什麽添加了幾百種防腐劑，什麽在胃裏麵32小時都沒辦法消化之類的鬼話，他是從來都不會相信的。
但長期吃這種營養成分比較單一的食物，會造成營養失衡，也是不爭的事實。
作為巋光集團的員工，無論是在公司總部還是公司分部上班，都能吃到又豪華又有營養的工作餐。
就算那些因為出差或是工作原因無法到公司食堂就餐的員工，也可以拿到一份專用的飲食津貼，隻可用於吃飯，不可以折現，也不能拒絕。
這份津貼就算拿到四座一線城市，也可以毫無顧忌的吃到自己想吃的東西。
所以按理說，隻要和集團搭上邊，就不存在吃的差的情況。
但這個博主，居然去買了6塊錢買一送一的罐頭來解決餐食？
如果查出來是集團直播部門那邊的責任，楊若謙可是準備向林曹問責的。
一個主播省點津貼，一群主播就能省下一大堆津貼！
那個博主聽老板這麽問，立刻搖了搖頭，解釋道：“不是，楊總，我就是在拍視頻……而且我這人從小就有那種，呃，省錢的癖好？”
“看到3塊錢兩罐的東西，我真的忍不住購買的衝動啊！”
說著完他眼睛裏放著光，仿佛那些看到了優惠券的羊毛黨們。
聽到這裏，楊若謙嘴角抽了抽，很快轉移了話題：“我看你還挺愛看書的，剛剛吃飯還帶著書？是什麽書？”
好家夥，原來這小子是樂在其中。
買到平均下來3塊錢一份的罐頭，順利薅到羊毛樣貌會讓他有一種病態的爽感是吧？
敢情是自己多管閑事，打擾了博主的興致。
“哈哈……閑書，閑書！”那個博主臉色更加尷尬了，“楊總日理萬機，應該沒心情看這種書的。”
“沒事，看看。”楊若謙剛剛瞥過封麵，雖然沒看清具體寫了什麽，但確定不是什麽不正經的書。
在老板的敦促下，這名博主還是隻能從桌子底下把書磨磨蹭蹭的拿了出來。
封麵上，印著幾個大字。
《人性的弱點》——戴爾·卡耐基／著。
“……”
想到博主把一份平均價格3塊錢的罐頭放到這本書上麵，大肆吐槽工業化帶來的便捷時候，楊若謙就不知為何有點想笑。
“餓死都不吃除非買一送一”配上用作桌墊的這本書，總有一種莫名的詼諧感。
看著一眼書的封麵，楊若謙誇了一句：“不錯，挺有前途，好好幹，幹的好了就大膽問領導要提成，更換合同，不要膽怯。”
等這名博主小心翼翼離開後，楊若謙才打開手機，在各個平台上開始搜索“巋光集團罐頭”、“巋光集團餐廳預製菜”之類的關鍵詞。
為了增大成本，楊若謙做了所有線下餐廳堂食外賣都不得使用預製菜，實在不得不用預製菜也必須在菜單上表明的規矩。
每一家餐廳用的都是透明廚房。
能出現類似罐頭之類的預製菜，應該是在餐廳外麵櫃台賣的東西或是幹脆和餐廳ip聯動的方便食物。
但能搞的那麽便宜，屬實是楊若謙沒有想到的。
果然，關鍵詞一輸入進去，楊若謙就看到了相關的討論帖。
＃三和大神快樂餐＃
＃感謝巋光集團讓大夥看到了工業化之後的美好，謝謝＃
＃隻有這樣的預製菜才不會被人抵製，某些黑心商家多看看，多學學＃
楊若謙對著把小吃端上來的阿姨輕輕點頭，然後轉過目光，隨便選了一條點進去。
一個主題帖裏，是幾張照片，幾段文字和一個視頻鏈接。
“日結大神看過來，最新地球online攻略新鮮出爐了！”
“我最近在xx百貨做服務員做日結的時候，中午飯點結束休息的時候，到處逛了逛，然後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事情。”
所謂“大神”，就是一些網貸全黑，身無長技，隻能靠著打散工賺錢，每天住著二三十塊錢一晚上的“掛壁房”，吃著廉價食物，能過一天是一天的人群。
這些人過日子，突出一個追求極致的性價比。
在腦子裏大概過了一下這些大神的基本情況後，楊若謙繼續往下看去。
“你們猜猜我發現了什麽？12塊錢買一送一的速食漢堡肉土豆泥套餐！”
“雖然這種活動不是常駐的，但是巋光集團的店多，隻要你們在附近的百貨商場逛一圈，總是能找到一家搞活動的相關餐廳，價格基本不會超過7塊錢一頓，而且有主食有肉，分量還不小。”
“兄弟們，巋光集團的福利終於落在我們頭上了，還不快去搶！多搶到一罐就是多幾個小時的網費，快衝！”
“晚了就搶不到了！”
“還有各種產品的購買鏈接我放在評論區1樓了啊，大家趁熱去搶，不是廣告，不知道優惠活動什麽時候結束，本人對這些活動不負任何責任。”
而這段文字下方的視頻鏈接裏麵，則是有關“極限生存”的相關。
當然，這個極限生存和盧嶺在極端環境的野外求生不一樣，這裏的“極限”指的是經濟上的極限。
如何用最少的錢，攝入最多的食物，安然度過每一個晚上，就是這個“極限生存”最大的意義。
和那些挑戰7天或者30天用最少的錢過日子不同，由於大神們要常態化這樣的生活，所以買方便麵餅買維生素強行充饑的方式還不同。
而巋光集團旗下的“工業垃圾”正好完美符合了大神們的需求。
不但非常便宜，還用真材實料的肉，甚至在吃完之後還可以去廢品站把罐子賣掉！
對他們來說這簡直就是最完美的食物，沒有之一！
楊若謙壓製震撼的情緒，一邊吃飯一邊壓製震撼的情緒，把視頻看完後，才後知後覺的搞明白，為什麽集團旗下的主題餐廳收入能一直持續走高。
按理說很多餐廳在過完那股新鮮勁之後，就算因為良好的出品和親民的價格依舊有好生意，也總會遇到增長瓶頸，不至於看不到盡頭的走高才對。
一家餐廳的接客量，畢竟是有極限的。
原來問題出在這裏！
原來不是餐廳出現了異次元空間不停的容納無限多的顧客，而是有不知道哪個小天才開發出了新的賽道！
直接打入了最最最下沉的下沉市場！
隻要足夠便宜，誰在乎是不是預製菜？
消費者隻是不希望用買普通菜的價格買到工業垃圾，不代表3塊錢一份的工業垃圾不會觸發到“人性弱點”的機製按鈕。
負責運營這種集團周邊的團隊是誰來著……
楊若謙把軟件關掉，在腦子裏快速回想起相關的事情。
好像是，好像是很久之前，巋光集團進行第一次大規模招聘的時候，他把相關產業交給了那一次招聘過來的團隊進行負責？
這幫人居然偷偷摸摸背著自己搞出了那麽大一個市場？！
自己居然現在才知道這種事情？
現在集團的發展真的已經完全脫離楊總的掌控了……
可以預想到，原本有很多要點外賣，要下館子，或者要買方便麵的人看到相關新聞後，會產生什麽樣的想法。
月初瀟灑，月中拮據，月末吃土的大學生們，也有了全新的“吃土”選擇。
還有一些腦子裏總想著應對末日的屯屯鼠，會購入多少這種價格便宜，熱量又高，還耐存的食物。
一部分主播和測評博主看到風頭起來了，也會跟風進行測評。
就這低廉到讓人震驚的價格，別說大神，別說省省黨，甚至就連楊若謙本人都有些心動了。
“太可怕了。”楊若謙猛的搖了搖頭，把這種可怕的想法甩開。
常芷晴興致勃勃的吃著小吃，隨口問道：“什麽可怕？”
“人性的弱點……”
“說人話！”
“便宜到極致的東西，總有一種恐怖的魔力讓人忍不住去購買。”
“……”
……
在集團老板和老板娘在首都到處逛的時候，遠在金海市的《流浪藍星2》劇組成員此時也正在特製的直播室裏忙碌。
房間裏，不但有負責審核的郭凡導演，甚至連商淺予都在場。
聽說《流浪藍星2》在海選演員，商淺予剛結束《黑袍檢查隊2》的拍攝就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看熱鬧。
“欸，老板平時不都和那邊的人老死不相往來的嗎，怎麽這次那麽大方？”
郭凡沒去看商淺予，一邊看著視頻快速在本子上記錄著，一邊隨口回道：“這些學生又沒做錯什麽……楊總最讓我欽佩的就是這一點啊，他真的願意無條件把資源拿出來，給有需要有能力的人使用。”
“小商，你站遠點，你看多少人因為看到你在嘀嘀咕咕的，都影響篩選進度了。”
直播是雙向的，劇組的考官們能看到學生，學生也能在大屏幕裏看到直播室裏的場景。
商淺予一路走過來的經曆早已不是秘密，早就不知被寫進了多少人的勵誌日記裏麵。
此時真人就在眼前，自然會吸引到不少目光。
“噢，好吧……”沒有考官資格，隻有進入片場非核心保密區的商淺予歎了口氣，灰溜溜的蹲到了角落裏。
唉，遙想當初，自己是主演身份的時候，整個片場自己想去哪就去哪。
就在兩批學生試鏡的間隙，郭凡導演擺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小商，麻煩幫我拿一下手機。”
不解鎖屏幕的情況下，手機消息是看不到的，郭凡也不擔心商淺予看到什麽。
悶悶不樂的商淺予立刻蹦起來，把手機拿了過去：“郭導，手機！”
郭凡看著一眼手機，上麵寫著“老劉”兩個大字。
老劉，就是之前積極聯係巋光集團的劉導師。
“怎麽又來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