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以前,陸西玦是幸福的。

父母雖常年在外地,對她寵愛卻絲毫不減。

那時,她時常跟著祖父,生活瑣碎都由老人照顧。老人教她繪畫、下棋。和她在冬日梅花樹下烤著火爐吃柿餅讀詩。

教她“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教她:“何當共剪西窗燭,共話巴山夜雨時。”

老人會古箏,他說,是奶奶教他的。

每個夏日午後,她和老人躺在閣樓搖椅上午睡起來,總是喝著酸梅湯,聽他彈古箏。

他彈的不太好。

有時彈著彈著就眼眶濕潤,若是高興些,便鋪著宣紙,放上硯台畫畫。

他畫山,畫水,從不畫人。

她曾央求他,畫一下她,哪怕是一幅也好。他卻不願,隻在病重的幾個月裏,給她畫了一幅。

畫的卻不是她。

他說今後若是想他,便瞧一瞧那畫,隻當他是去找奶奶了,別過分悲傷。

她照依了。

他去世這麽多年,每每想他,她沒掉過眼淚。

可此時此刻,知道老人的真跡被賣掉,她眼眶卻倏地紅了,“你不知道,那兩幅畫,其中一幅,是爺爺最寶貝的?”

那是老人每晚睡覺都要捧著的畫。

原本病重時,老人想讓他們將畫同他一起燒了,最後咽氣前,老人央求。

“別燒了……丫頭……好好收著這畫……你祖母疼你,長大瞧著這畫,你便知道你祖母,長什麽模樣了……”

外界傳言月生先生這一輩子,沒畫過人,隻懂得山水。

陸西玦知道,祖父這一輩子,隻畫過祖母,沒畫過旁人。

他的深情繾綣,一詩一曲,字字句句,相思無盡。

隻留給一個人。

而如今,唯一惦念,被銷毀的一幹二淨。

也是,她深呼吸,將眼淚硬生生憋了回去。在M國的時候,李汀就將父親的大部分遺物變賣。

那時她找不到那幅畫,卻沒想到被李汀給賣了。

恐怕在那時,李汀就給處理了吧?

“所以,你這次用遺物來騙我回來,目的是什麽?”

陸西玦眼眶通紅,如嗜血惡魔,沒有一丁點的溫度。她能對李汀有什麽期待?

早就應該屏蔽她一言一語!

“西玦……”

李汀眼睛含淚,別逼無奈的模樣,“你隻要把老太太給你的一百萬拿回來,我就放你走……真的!”

放她走?

陸西玦一瞬明白過來了,眸底含著冰霜,嘲諷笑意越加濃鬱,“你的意思,我不拿出那一百萬,你不讓我出這個大門?”

“少廢話了!”

馮曉棠終於演不下去了,一筷子拍在桌上,“那一百萬本來就是我們家的!現在不還,我們就得搬房子了!”

馮家麵臨經濟危機,可是,管她什麽事?

陸西玦低頭一笑,隻覺得他們什麽都敢做,“搬房子和我有關係麽?別說我根本就沒拿到一百萬,就算拿到了,你覺得,我會送給你們?”

眾人一愣。

她聲音輕飄飄的,“來H市前,我已經告訴我朋友,如果我下車後一個小時內沒給她回電話,她就會通知烈家,再報警控訴,我看麽……”

她從兜裏拿出手機一看,“咦”了聲,“馬上就快一個小時了,你們一點都不期待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