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曰:“今曹操屯兵於江漢,有下江南之意。問諸文武,或欲降者,或欲戰者。欲待戰來,恐寡不敵眾;欲待降來,又恐曹操不容:因此猶豫不決。”吳國太曰:“汝何不記吾姐臨終之語乎?”孫權如醉方醒,似夢初覺,想出這句話來。
——引自《三國演義》第四十三回
玄德說罷,歎息一回,遂重賞來使,使其回報臧霸,並致謝意。書中暗表,那曹純隨曹操占領江陵,赤壁兵敗後即返原籍譙郡醫治傷病,旋因傷重於建安十五年去世。其後有司官員向曹操請示選任何人代替曹純,曹操道:“似曹純這般人才,其實難再得矣。誰能與其相比耶!良將難求,豈謂我不能直任虎豹騎統帥乎?”於是此後虎豹騎即由曹操直領。魏文帝曹丕即位後,追諡曹純為威侯,其子曹演即劉備長女所生,得以繼嗣其父侯爵之位,後官至領軍將軍,正元年間進封平樂鄉侯。此乃後話,先行於此交待清楚。
臧霸來使拜辭而去,玄德即與孔明、劉琦共議破敵良策。孔明道:“我兄諸葛子瑜與師兄顧雍現在江東,必能說服孫權與我聯手抗曹,近日必有人來。”劉備聽了半信半疑,忽然人報江東孫權差魯肅來吊喪,船已傍岸。孔明笑道:“如何?大事濟矣!”遂請劉琦迎接魯肅入城吊喪,並與玄德、孔明相見。劉備於是大服孔明,不但有治國謀略、縱橫之才,且於困頓之中尚廣積人脈,處處皆布置眼線也。
魯肅致祭已畢,至正廳與劉備、孔明相見敘禮,分賓主而坐。魯肅頗負相術,因見劉備形象奇偉,不由暗自稱羨;又見孔明龍姿鳳表,更是暗暗吃驚,又與之談論天下大勢,聽孔明所論恢宏大量,字字珠璣,魯肅不由喜不自勝,深深引為知己,暗道:“玄德有此等大才相佐,後必非久為人下者,亦是我主公對手。但若此時與其聯手以抗曹操,亦可大有勝算,真是天佑我江東!”魯肅於是代主公孫權致意劉豫州,並與劉備討論天下大事,開門見山問道:“劉豫州,休怪魯肅冒昧相問,如今公打算何往?”
劉備依照先前與孔明所議,佯言道:“蒼梧郡太守吳巨是我老友,如今兵敗失地,隻得前去投奔他。”魯肅說道:“我主孫將軍聰明仁惠,敬重優待賢能之士,江南之英雄豪傑無不樂於歸附。孫將軍現已占有六郡之土,兵精糧多,足以成就一番事業。如今依魯肅之計,亦為使君打算,最好派遣心腹之人,前往江東與孫權將軍聯係,可共抗曹操以建大業。而使君卻想投奔吳巨,其凡夫俗子也,且又位處偏遠邊郡,非但無自保之能,亦即將被我主孫將軍吞並。一旦歸為臣虜,使君彼時又何處可以托身?”孔明插言道:“子敬有所不知。我主劉豫州與劉景升本是兄弟,景升與汝主孫權又有殺父之仇,你江東又新殺我荊州首將黃祖,此謂舊恨新仇也。既我主不計前嫌,欲與江東聯盟,未知孫仲謀可相容否?”魯肅不悅道:“我主仲謀寬容大量,天下盡知。若是記恨前嫌,焉能使某過江吊喪?臥龍先生小看我主公,且多慮了。”劉備聽了,疑慮盡消,於是起身敬酒,賓主盡歡。魯肅還敬,至於孔明座前,卻又低聲說道:“孔明公,我乃諸葛子瑜朋友也。”諸葛亮大笑,即與魯肅交成莫逆。劉備即納魯肅之計,移兵進駐鄂縣樊口,使孔明過江回禮,請見孫權商議聯手抗曹之計。孔明答應,隨魯肅乘舟渡江,來至柴桑。
孔明到了柴桑,先安置於館驛安歇,魯肅即報於主公孫權。孫權早聞孔明火燒新野之戰,亦知他是諸葛瑾胞弟,於是大喜,即命請至大殿,以兩國交往之禮相待。魯肅領命,親至館驛請諸葛孔明,冠戴齊整以入。至大殿中門,對麵卻正遇諸葛瑾,孔明急忙施禮,兄弟二人執手而泣——不想南陽一別,竟已十載。二人拭了淚水,諸葛瑾道:“賢弟既到江東,如何不來家中見我?”孔明道:“弟既已奉事劉皇叔,理宜先公後私。公事未畢,不敢及私。望兄見諒。”諸葛瑾點頭道:“賢弟說的是。待見過吳侯,卻來家中敘話。”說罷與魯肅招呼一禮,自去殿上敘班應差。魯肅將孔明引至堂上,孫權降階而迎,優禮相待。施禮已畢,孫權特賜孔明坐,眾文武分兩行而立。張昭等人見孔明豐姿俊朗,但甚是年輕,便有些輕視,隻看他如何講話。孔明對江東文武的底細早已熟極而流,從排次上便知此老必是張昭,當下裝作不知,隻顧偷眼看那孫權;見他碧眼紫髯,堂堂一表,心中已有計較。孫權令魯肅將江東文武一一向孔明介紹,孔明起身,一一見禮,輪到顧雍之時,禮罷相視一笑。禮畢獻茶,孫權問道:“多聞魯子敬談足下之才,今幸得相見,敢求教益。足下近在新野佐劉豫州與曹操決戰,必深知彼軍虛實。不知曹操今日南下,兵將共有多少?”
孔明略作計算狀,答道:“能征慣戰之將約有二三十,馬步水軍三十餘萬人。”話音未落,張昭曬笑道:“孔明先生何相欺也,避重就輕惑我主公。那曹操滅呂布時已有青州軍二十萬;平了袁紹又得五六十萬,中原新招之兵三四十萬,今又得荊州之軍二三十萬。以此計之,不下一百五十萬。其帳下足智多謀之士,能征慣戰之將,何止一二千人?今舉眾以下江南,亦有大軍八十餘萬,何言其如此之少?”孔明見其無禮,即冷笑不答。張昭見孔明冷笑,即由袖中將出一封書簡來道:“這是曹丞相差人遞來手書,昨日下在老朽府上。今日因見主公陛見臥龍先生,故此未及上呈——請主公觀之。”內侍接過,奉與孫權。
孫權展書看道:“孤近承帝命,奉詞伐罪。旄麾南指,劉琮束手;荊襄之民,望風歸順。今統雄兵百萬,上將千員,欲與將軍會獵於江夏,共伐劉備,同分土地,永結盟好。幸勿觀望,速賜回音。”比之前番陳琳所書檄文更為跋扈無禮,威脅之意躍然紙上。孫權即將書信遍傳群僚,眾臣無不失色。張昭道:“曹操雖謂豺虎,畢竟身為丞相,豈能虛言?其百萬大軍非為虛也。將軍城不過六郡,兵不過五萬,即聯手劉備萬餘疲敗之師,又何以當之?”眾官聽了,哄然稱是,殿上降聲一片。魯肅一言不發,諸葛亮自在品茶,若無其事。孫權見張昭如此,不由一聲長歎,起身如廁。魯肅追到房簷下,拱手而立。孫權已知魯肅心意,握著魯肅的手說道:“卿有何說?”
魯肅說道:“恰才張子布與眾人所言,皆深誤將軍。眾人皆可降曹操,惟將軍不可降也。如魯肅等降了曹操,為民則可還鄉黨,累官故不失州郡之牧守;將軍若棄父兄基業以降曹操,欲安所歸?位不過封侯,車不過一乘,騎不過一匹,從不過數人,豈得南麵稱孤哉!眾人之意,各自為己,不可聽信,將軍宜早定大計。”孫權歎道:“張昭為托孤重臣,其論卻大失孤望。子敬開說大計,正與孤所見相同,此天以子敬賜我也!但正如張昭等所雲,那曹操新得袁紹及荊州之兵,恐其勢大難以抵敵。”魯肅道:“曹操所說百萬之眾,詐語也。現有諸葛亮在此,其隨劉皇叔近與曹操數戰,即未全殲,亦未曾大潰,以此便知其詐。主公何不即請問之?便知曹軍究竟虛實。”
孫權深以為然,即回殿上,止住張昭等議論,又問孔明:“若曹操有吞並江東之意,我與其戰與不戰,願聞足下高論。”孔明見他主動求問,即順勢激道:“今曹操芟除北方群雄,又新破荊州,威震海內,天下無敵。願將軍量力而處之:若能以吳、越之眾,與中國抗衡,不如早與之絕;若其不能,何不從眾謀士之論,按兵束甲,北麵而事之?”孫權不悅道:“誠如君言,劉豫州何不降曹操?”孔明道:“昔日田橫者,區區一齊國壯士,猶守義不辱。況劉豫州王室之胄,英才蓋世,又安能屈處亂國權臣之下!”孫權聽了孔明此言,不覺勃然變色,便欲發怒。忽想起適才魯肅廊下之語,卻又釋然,繼續問道:“曹操平生所惡者,無非呂布、劉表、袁紹、袁術、劉豫州與孤。今數雄已滅,獨豫州與孤尚存。孤不能以全吳之地,受製於人。然豫州新敗之後,尚能再戰乎?”
孔明答道:“我主豫州雖然新敗,關雲長猶率精兵萬人;劉琦領江夏戰士,亦不下萬人。曹操之眾,遠來疲憊;近為追殺劉豫州,驅輕騎一日夜行三百裏,此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者。且北方之人,不習水戰。荊州士民附操者,迫於勢耳,非本心也。今將軍誠能與豫州協力同心,破曹軍必矣。操軍破,必北還,則荊、吳之勢強,而鼎足之形成矣。成敗之機,在於今日。惟將軍裁之。”孫權聞之大悅道:“先生之言,頓開茅塞。吾意已決,即日商議起兵,共滅曹操!”遂散帳回府,令魯肅送孔明於館驛安歇。
張昭隨眾出殿,欲留下文武,再上殿勸主公投降。但眾官見主公已被孔明說服,於是不從,陸續拱手相辭,回府去了。張昭頓足歎息道:“大事不妙,主公這是中了孔明激將之計,我江東六郡危也!”於是獨自急入見孫權道:“主公自思比袁紹若何?曹操向日兵微將寡,尚能一鼓克袁紹;何況今日擁百萬之眾南征,豈可輕敵?若聽諸葛亮之言,妄動甲兵,此所謂負薪救火,江東必致傾危也。”孫權聽了,但似冷水澆頭,隻是低頭不語。張昭憤憤然辭出,孫權坐於內宮猶豫不決。且說魯肅送走孔明,放心不下,又來殿上觀看文武百官動靜。正在此時,門官進殿來報:“水軍都督歸來,專候主公賜見。”魯肅聞之大喜過望,一麵令內侍報予孫權,一麵飛奔出殿,前去迎接好友周瑜公瑾。
列位看官,你道周瑜為何來得如此之速?原來周瑜在鄱陽湖訓練水師,聞曹操大軍已至漢上,又見了陳琳所撰檄文,方知事態緊急,亦知一場大戰不免,便立刻召集眾將,詳細安排軍中備戰事項,並令加緊操練兵馬,諸事穩妥後便星夜趕回柴桑,麵見孫權商議軍機大事。魯肅因與周瑜最厚,故此跑出殿來接著,先將前項諸事細述一番。周瑜道:“子敬休憂,周瑜自有主張,可引我先拜見孫將軍。”魯肅心下略定,便引周瑜進殿。二人剛抬步上階,早見孫權張著雙手迎出殿來,一邊叫道:“我母臨終遺言,外事不決問周瑜。如今江東麵臨生死興亡之際,公瑾速速為我一決!”
周瑜見此,心中一酸,雙膝跪倒,即行參拜大禮。看官不知,這孫權與周瑜的關係可是非同尋常,周瑜在孫權心中之重,也遠非他人可比。建安五年四月,孫策遇刺身亡,臨終把軍國大事托付孫權。孫權坐鎮江東之時年齡尚小,其地也隻有會稽、吳郡、丹陽、豫章、廬陵數郡,偏遠險要之處尚未歸附,英雄豪傑散於州郡,各存觀望之念。張昭和周瑜等人久在孫策帳下效力,對孫權相知甚深,知能與其成就大業,所以不負孫策臨終托付,對孫權傾心扶侍 。周瑜任中護軍,同長史張昭共掌軍政,當時孫權在朝廷亦隻是將軍官職。張昭依老賣老,常對孫權直言喝斥,其他文武見孫權時也是長揖不拜,唯獨周瑜常以君臣之禮參拜孫權。須知周瑜與孫權長兄孫策即是總角之交,且是連襟親屬,以此相論即是孫權兄長,能退執臣子之禮,足見其對孫氏霸業之忠心不貳。
魯肅未出仕時家中豪富,因對周瑜贈米之情定交,便成莫逆。周瑜便對魯肅說道:“昔馬援對光武帝道:‘當今之世,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今我主孫權親賢人智士,納奇才異能,將來必成大事者也。我嚐聞人言承天命代劉氏者,定起於東南。今以曆數推之,正應仲謀。此正有識有誌之士歸附之時,我兄大才,必通曉此理,何不與某共輔明主?”魯肅應諾。又建安七年,曹操官渡之戰大勝袁紹,即下書到江東,責令孫權送人質到許都。孫權召集群臣會商,便如今天一般,眾說紛紜不一。張昭、秦鬆等重臣猶豫再三,不能決斷。孫權即召周瑜一人,到母親吳國太麵前議定此事。周瑜道:“當年楚君被封荊山時,地方不足百裏。其後輩賢能,擴張土地開拓疆域,在郢都建立根基,據荊揚之地,直到南海。子孫代代相傳,延續九百餘年。將軍繼承父兄餘威舊業,統禦六郡兵精糧足,士氣旺盛。且鑄山為銅,煮海為鹽,人心安定士風強勁,可謂所向無敵,何必送質於人?人質但歸曹操,我則必受製於人,豈如自己創建功業,稱孤道寡?為今之計,宜先靜觀曹操動向。若曹操能遵守道義拯救天下,那時歸附也不遲;若其驕縱圖謀生亂,則玩火者必自焚,將軍隻要靜待天命即可,何必送質於人?”國太聽罷大喜,謂孫權道:“公瑾言之有理,你當尊其為兄才是。”孫權應諾,便罷送人質到許都之事。周瑜先見之明若此,果不負孫策臨終重托。
閑言表過,書接前文。周瑜即見孫權,以臣子之禮參拜,遂入大殿。孫權於是大聚群臣,使周瑜與張昭等一眾文武相見,然後賜坐。周瑜即問眾人,對或戰或降之見若何?張昭、黃蓋、諸葛瑾等各舒一辭。周瑜隻是冷笑不語,待眾人說完,又問孫權道:“臣聞子瑜之弟孔明先生已來我江東,其意又是如何?是來做說客借我兵力以抗曹操,還是要奉劉玄德之命前來欲降我江東?”孫權遂命魯肅代言,魯肅即將孔明在殿上前後之言又說了一遍。周瑜大驚,暗道:“此人一眼便看透我主孫權心思,並應我主脾性激而誘之,真乃縱橫之士也,其才不在蘇秦、張儀之下!”不由必向往之,頓生知己之感。孫權見周瑜沉思不語,以為他也懼了曹操,心下不免焦躁,遂問道:“曹丞相此書如何作答?望公瑾教我。”
周瑜思索早定,又參酌魯肅轉述孔明之語,見孫權如此相問,即從座中奮起,對孫權深施一禮,又向張昭等一眾文武拱手,慨然說道:“諸葛孔明先生之言,皆為金石之論,望主公與其主劉皇叔結盟,共抗曹操。則非但此戰必勝,連荊州亦必為主公所有矣!”一言即出,滿堂皆驚。魯肅、黃蓋、諸葛瑾、顧雍等群情振奮,張昭等默然不語。孫權聞此亦精神大振,請周瑜複坐,並詳為言之。周公瑾道:“曹操雖然名為漢相,實為漢賊。將軍以神武雄略,憑父兄基業,據有江東,地廣千裏,精兵足用,英雄樂於效力,理應持此橫行天下,為朝廷除殘去暴,以滅奸賊也。且曹操今此南來,多犯兵家之忌:北土未平,馬超、韓遂為其後患,而曹操久於南征,離許都愈來愈遠,一忌也;北軍不熟水戰,今舍鞍馬仗舟楫與東吳爭衡,二忌也;又時值隆冬盛寒,馬無槁草,三忌也;驅中國士卒,遠涉江湖,不服水土,多生疾病,四忌也。曹操犯此數忌,兵將雖多亦必敗。將軍擒操,正在今日。瑜便請賜精兵數萬,進屯夏口,為將軍破之!”
魯肅聽罷這一番言語,直要擊節叫好,這才解氣,不由也補了一句道:“公瑾之方是也。曹操此次是自己前來送死,將軍怎可前去迎降?”孫權聽罷,血脈賁張,自座間矍然而起,揚聲對群臣道:“老賊欲廢漢自立久矣,所懼二袁、呂布、劉表與孤耳。今數雄已滅,惟孤尚存。孤與老賊,誓不兩立!”遂拔佩劍,砍去麵前奏案一角,又道:“自今日此時起,諸官有再言降曹者,與此案同!”便將此劍賜給周瑜,當場封周瑜為水步騎三軍大都督,程普為副都督,魯肅為讚軍校尉。又準周瑜管領全吳六郡之兵,有先斬後奏之權,如文武官將有不聽號令者,即以此劍誅之。周瑜受劍,當眾言道:“我奉主公之命率眾破曹,諸將官吏來日俱於江畔行營聽令。如遲誤者斬。”言罷辭了孫權,起身出府,眾文武各無言而散,心中或喜或憂。
周瑜回到下處,便使魯肅到館驛請孔明來府議事。不一時孔明到了,與周瑜互道仰慕,閑談數語,無不句句對心,便似多年故友重逢,毫無生疏拘謹之感。孔明見幾案上有古琴一張,笑道:“久聞公瑾雅致,琴劍雙絕,天下無對。向聞江東小兒雲‘曲有誤,周郎顧’,信然有之也。今遇長夜良宵,明月當空,左右無事,何不雅奏一曲,以娛我等凡夫之耳耶?”魯肅聽了,自也跟著湊趣不迭。周瑜被孔明說的興起,即命焚香,正襟危坐,撫弄了一曲,仙意盎然,炯非人間之響。一曲奏罷,雙目凝視孔明,待其品評。
孔明一直閉目聆聽,此時睜開雙眼,又回味半晌。魯肅急不可耐,身體前傾,似欲將孔明口唇撐開,等他發言。孔明這才開口,讚歎道:“空穀傳音,百鳥和鳴——此‘鳳求凰’也。”公瑾大喜,即讓坐於孔明。孔明亦即興而奏,叮咚成韻,連綿不絕。公瑾擊節而讚道:“巍巍乎誌在高山,湯湯乎誌在流水——此俞伯牙摔琴謝知音之‘高山流水’也。”鏘然一聲,孔明罷奏而起,二人雙手相握,相視大笑。魯肅在旁呆立半晌,卻是聽得癡了。
二人相對無言,魯肅忽然驚醒道:“隻顧撫琴弄曲,殊非待客之道,孔明先生恕罪。”即命侍者烹新茶待客。公瑾、孔明複又大笑,分賓主落座。公瑾道:“嚐聞臥龍先生隱居隆中,躬耕隴畝,與鬆鶴為伴,拜龐德公、水鏡先生為師,與伏龍徐元直、鳳雛龐士元為友,每自比於管仲、樂毅,好為《梁父吟》,此事可有諸?”孔明大笑道:“不敢,此小可之比也,有辱尊聽。何如公瑾幼交伯符,納聘喬公得娶小喬,少年即英名揚於天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