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另一種沉眠。
葉孤城並不意外他的說法，隱晦地打量著這位容貌年輕的先祖。
葉孤城殺過很多人，但是大多數都是公平的決鬥。他的劍法很高，論單打獨鬥鮮少有人是他的對手。
如果麵對三五個敵人，葉孤城有把握能贏。如果是十幾個敵人，他也有一戰之力，倘若有幾百個敵人，葉孤城就要考慮自己的體力和耐力，畢竟沒有人能一直保持在最好的狀態。
這位先祖在極短的時間裏殺了近二百人。
葉孤城自認為做不到這一點，他對葉昭雲的敬畏又深了些，“可要繼續追擊？”
陸點搖頭，擦了一下嘴角：“把他們都帶回去。”
葉孤城疑惑，“帶回去？”
陸點很喜歡這種麵對陌生人也沒有緊張感的狀態，能隨機到這樣的瘋狂特質，對吸血鬼來說太難得了。
他毫不畏懼眾人的注視，盯著詭異的麵容，對葉孤城和藹可親地說：“當然要帶回去，難不成放俘虜回去嗎？”
葉孤城意識到了什麽，仔細觀察了一下地上的屍體，發現他們身上雖然有很多血，但是還有呼吸，而且呼吸並不微弱，仿佛陷入了安穩的沉眠。
葉孤城讓手下打理戰場，把這群人抬著往回走。
他來到了陸點的旁邊：“先祖……”
陸點說：“叫我名字。”
葉孤城默然，停頓幾秒，略過了稱謂，“您可知道葉光霽？”
陸點不認識那個人。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會坦誠地說不認識，現在他的頭腦清醒，感覺葉孤城問的這個人應該是和關靈編出來的背景設定有關係，沉默著沒有說話。
葉孤城道：“他是白雲城的建立者。”
陸點說：“我知道。”
其實他什麽都不知道。
葉孤城道：“等這裏的一切結束，您要回白雲城嗎？”
陸點搖頭：“不，我去虎斑灣。”
葉孤城猛然握住了拳頭。
虎斑灣，又是虎斑灣。
花澤睿舍棄白雲城要去虎斑灣，連自己的祖先也要丟下白雲城去虎斑灣！
虎斑灣究竟有什麽好？
還是說，虎斑灣裏有他們放不下的人？
有這麽多人在旁相助，虎斑灣的首領想做什麽都不難。他會是自己的勁敵！
如果那個人活著，葉孤城這輩子都很難登基為帝。
葉孤城怕先祖察覺到自己的情緒變化，迅速調整過了狀態，放鬆下來。
他看了眼葉昭雲，發現對方仍是淡淡的，似乎沒有注意到。想到他特殊的身份，葉孤城還是解釋了一下，“方才我失態了，請您見諒。我與花澤睿曾有過一段露水情緣，本該修成正果，沒想到他不願陪在我身邊，也是要去虎斑灣，故而在聽到那個名字後，我有些難以自持。”
陸點對他的私事不感興趣，隨便地點了點頭。
他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來，他對花澤睿的私事還是有點興趣的，於是問道：“你現在仍舊放不下花澤睿？”
葉孤城驚訝於他的敏銳，也慶幸自己給出了解釋，否則先祖肯定會抱有疑心。
在無法確定他和虎斑灣之主的關係前，葉孤城不會輕舉妄動。
葉孤城道：“我的確放不下他，他是個很好的人。”
陸點問道：“他哪裏好？”
葉孤城道：“他很溫柔，也很會照顧人，處理起生活上的事情遊刃有餘，將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條，仿佛沒有什麽能難得住他。”
陸點問：“你不厭惡他的野心？”
葉孤城一直處於警惕的狀態，聽到先祖這樣說，並不覺得驚訝，反而想到，他們的關係果然很好，竟連這種事情都很清楚。
就算是西門吹雪，也不了解花澤睿的真實性情。
葉孤城說：“他的野心正是我需要的。”
說完他看向了陸點，希望能得到先祖的幫助。
陸點說：“我卻很討厭這一點。”
葉孤城愣了一下：“為什麽？”
陸點說：“有野心的人，必定不會安於平靜，他們會將好好的日子攪亂成一灘渾水，方便達到自己的目標，卻不顧他人死活。”
葉孤城遲疑了一下：“您看起來，應該不是會在乎人類生死。”
他用了“人類”這個詞，陸點對吸血鬼身份的認同，還有作為貴族的傲慢被激了出來，他無視自己本性中的善良，用了另一個理由。
“花滿樓不喜歡。”
原來是因為花滿樓。
葉孤城想到那個溫潤的盲眼公子，大概能明白，先祖為什麽會對那樣一個男人產生真感情。
從表麵上看，花滿樓和花澤睿很像。
花澤睿的溫柔，葉孤城深深地體會過。而且花滿樓沒有花澤睿的卑微和迷茫，就算眼睛看不到，他也並不敏感自卑。
他不為衣食所愁，父母恩愛，家風良好，性格溫柔善良，樂觀開朗，人格也健全，足以安慰受傷的靈魂。
隻是不知道，花滿樓是否也像花澤睿一樣，背後隱藏著其他的心思。
葉孤城問道：“您會帶花公子去虎斑灣嗎？”
陸點舔了一下犬齒。
剛才打架的時候，血腥味道很濃，他有點饞，而且總覺得有血濺到臉上了，但是擦了好幾處位置，都沒有血液。
渴望的東西一直沒有得到滿足，陸點心裏還在惦記著。
回去向花滿樓請求吸血吧，希望他不要拒絕。
陸點說：“如果他願意的話。”
他若是不願呢？
葉孤城沒有問出這句話。
先祖用情至深，本身就有些偏執瘋狂，對花滿樓早已產生了執念，肯定不想聽到這種話。而且他也大概能猜到，就算花滿樓不願意，這位先祖恐怕也會強求的。
陸點有點憂愁，他很清楚，花滿樓不會跟他去的。
現在的愛情值還是18%，花滿樓把他當成了好朋友，沒有對他生出其他心思。
而且之前花滿樓說過，舍不得家人，他怎麽忍心讓花滿樓難過？
他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
難道要去找花澤睿請教？
可是花澤睿本質是個花花公子，有許多事情都比他的情人重要。他可以利用完西門吹雪後立刻投向葉孤城的懷抱，也會因為事業，毫不猶豫地和葉孤城分手。
陸點不想這樣對花滿樓，花滿樓應該被精心嗬護，也應該被尊重，而不是通過心計手段，欺騙他的感情。
回到城中後，陸點去找花滿樓。
花滿樓坐在城牆這邊，正在低聲與士兵交談。
他沒有聽到陸點過來，直到陸點出聲，才轉過頭來，朝他露出微笑：“你回來了。”
瘋狂特質帶來的狀態會持續幾個小時，再過半個小時才會失效，陸點現在依然不會因為接觸陌生人而恐懼，他拉著花滿樓的手臂，花滿樓順從地站起來，跟著他往前走。
“這是要去哪兒？”
陸點說：“我想喝血。”
花滿樓關心道：“你受傷了嗎？還能忍受嗎？”
陸點不好意思說自己隻是饞了，還有使用了過多技能導致精力下降……
實際上吸血並不能補充下降的精力，想恢複精力，隻能睡覺或者冥想，吸血可以讓他得到滿足，但也是畫餅充饑而已。
陸點說：“我沒有受傷，有些忍不住了。”
“這裏人很多，讓他們看到了不好解釋，你再忍一下，找一個合適的地方。”
“嗯。”
陸點帶著花滿樓從城樓上下來，一直往城裏走，來到空曠的街道上。
月如銀鉤懸掛在半空，陸點看到了被風吹著湧動的雲，這次他沒有因為月亮被暫時遮蔽而感到恐慌，反而被空氣中吹來的血腥味刺激著瘋狂特質感到激動。
他迫不及待地抱住了花滿樓，正要咬他脖子時，突然想到被花澤睿點明的感情，沒有立刻用牙齒刺破他的皮膚，就這樣靜靜地感受著花滿樓灼熱的體溫。
花滿樓輕聲問道：“怎麽了？”
陸點說：“你身上好熱。”
花滿樓有些疑惑。
葉昭雲從前都是喝溫熱的血，這次是怎麽了？
吸血鬼的身上發生過很多次異變，花滿樓擔心他，卻也無可奈何。
他扯了一下自己的衣領，讓脖子更好地露出來，溫聲道：“那你還要喝嗎？”
陸點問：“我咬破你皮膚的時候，會疼嗎？”
花滿樓含笑說：“有一瞬間的刺痛，不過很快就不疼了。”
陸點問：“被我吸血的時候，你會害怕嗎？”
“起初的確會覺得恐慌，血液流逝後，會有一種臨近死亡的錯覺，但是卻很舒服……我也不知道該怎樣解釋……”花滿樓說著，又想起了《蝙蝠公子》中的那些描寫。
自從看過那本書，他常常會想到那段非常詳盡的描寫。
花滿樓沒有從文字中讀出作者是否對他們抱有惡意，最初理解了書上的內容時，他其實有幾分羞惱。
這是對他和葉昭雲友情的褻瀆。
幸好葉昭雲不太在乎這些，花滿樓也就釋然了。
但是……
不知為何，被葉昭雲吸血時的感覺，與閱讀那本書時的感覺很相似。
花滿樓非常不解，他很想找人詢問，最終難以啟齒。
現在看來，就連葉昭雲自己都不知道，被吸血時是什麽滋味。
陸點問他：“你想讓我吸其他人的血嗎？”
花滿樓道：“不想。”
陸點有些高興，問他：“為什麽？”
花滿樓說：“被吸血時會恐懼，之後會變得虛弱，如果他們知道是你做的，恐怕會敵視你。況且你已經有了血漿果實，不必常常吸食人血，喝我的血足夠了。”
原來不是嫉妒。
陸點有些失落地看了眼他的愛情值，發現已經變成了19%。
失落變成了高興，陸點說道：“我以後不喝其他人的血了，隻喝你的。”
花滿樓好笑又無奈，覺得葉昭雲像個小孩子似的，這種事情，竟也如此鄭重地向他保證。
“好。”
陸點湊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用唇親了親他的脖子，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露出尖牙，刺破皮膚，溫熱的血液帶著陽光與鮮花的味道，流淌進入陸點的口中。
陸點眯起眼睛，更加用力地抱住他。
這樣的飲食，對吸血鬼來說極其常見，陸點喝花滿樓的血也喝過很多次，此時卻生出一種別樣的悸動。
陸點喝地很慢，他睜著紅色的眼睛，希望看到花滿樓的表情，但是現在的角度有點難，他們離得太近了。
但是他知道，起初被吸血時，花滿樓的身體很緊繃，帶著顯而易見的警惕，現在的他放鬆了很多，但是依然像在克製著什麽。
陸點控製著飲血的量，及時製住，舔了舔他的傷口，將創傷複原。
花滿樓的臉色變得蒼白，眼神似乎比平日更加渙散。
他朝著自己微笑，溫聲詢問：“夠了嗎？”
“嗯。”陸點回味著血液的味道，舔了舔尖牙，“下次可以給我其他部位的血嗎？”
花滿樓問道：“還有什麽部位？”
“我也不知道。”陸點說，“我有點想跟你分享鮮血的味道。”
他想用帶著血腥味的嘴巴，親吻花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