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石很快駕駛著新的馬車過來了。
他喊了風雨樓的人,抬著棺材送進馬車裏,把原來馬車裏的東西,挑揀出能用的,也都放在了新的馬車裏。
風雨樓的人從來沒見過那些奇怪的東西,用敬畏神秘的語氣問:“這都是你們那位公子的陪葬品嗎?”
王小石渾身一震,從前想不明白的事情,全都在這一刻串聯了起來。
難怪老板可以憑空弄出水和火,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原來這是他的陪葬品嗎?
風雨樓的人問:“你們那位公子,有沒有什麽怪癖?你和他相處的時日久了,身上會不會難受?我有一次招了邪,病了一大場,連續做了十幾日噩夢。”
王小石恍惚地搖頭:“其實我到現在都覺得老板是個人,隻有在有些時候才會往那方麵想,他比大部分人都好相處,對所有的人都很好,而且很講義氣。”
“這麽說他還不錯?”
王小石胡亂點了點頭,“多謝兄弟搭手,老板還在等我,我去給他回報了。”
風雨樓的人沒再跟他說話,看著他進了自家公子的轎子裏。
王小石離開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他以為老板和花公子還會繼續吵架,沒想到再進來的時候,他們兩個已經和好如初。
或許不是和好如初,氣氛還是有些不對勁,王小石說不出哪裏不對,隻能歸結於他們剛吵過架,還沒解開心結。
陸點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王小石說:“都照您的吩咐弄好了……我買了一把傘,不知對您有沒有用處?”
陸點說:“沒什麽用。”
王小石並不覺得失落,就算陸點用不到那把傘,還可以收起來,等下雨的時候用。
其實他去城裏的時候,還路過了紙紮店和棺材鋪,那裏有賣香灰紙錢的,王小石猶豫了一下,想到這麽久都沒見老板吃過香,應該和普通的鬼魂不一樣,就沒花錢買。
陸點說:“那幾個人呢?”
王小石說:“蘇公子說隨時都可以給您送過來。”
陸點憋了一肚子火,早就想發泄一下了,他道:“那就帶過來吧。”
王小石道:“是。”
陸點看向花滿樓:“你可以現在離開。”
花滿樓輕歎了口氣,從車廂裏出來了。
他剛一出來,就聽到了粗重的喘息聲,病得這樣嚴重的人,唯有風雨樓的樓主蘇夢枕。
花滿樓微笑:“蘇公子。”
蘇夢枕聲音中帶著弱氣:“花公子似乎有些愁眉不展,可是遇到了什麽難事?”
花滿樓笑著搖頭。
蘇夢枕道:“蘇某早已聽聞花滿樓的大名,隻可惜身體沉屙,很少離開京城,不曾親眼見過花公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花滿樓笑道:“我也曾聽問,金風細雨樓的樓主的厲害,隻可惜花滿樓是個瞎子,不能見到蘇公子的英姿。”
蘇夢枕咳嗽了幾聲,“英姿談不上,不過一副憔悴病容罷了。花公子若是無事,不妨去樹下坐一坐?”
花滿樓道:“好啊。”
王小石捆了三個人進來。
陸點讓他退下,陰陽怪氣地諷刺了三人一遍,不管他們什麽反應,一切以發泄心中憤怒為主。
等他的話說完,又解開了繩索,用吸血鬼技能捉弄他們,在他們將要逃出轎子裏的時候,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把他們踢回轎子裏麵。
他的怒氣下降了很多,從8個小時降到了5個小時。
陸點不顧他們的畏懼求饒,繼續發泄直到降到3個小時的時候,無論他做什麽怒氣值都不會降低了。
陸點正想放過他們,集中的注意力收回,留心到了這些人口中說得話。
“……再也不敢了,我們也是聽命行事,並非有意得罪您,冒犯了您還請恕罪……是上麵的人讓我們這麽做的……”
“上麵的人是誰?”
“是堂主、不不,是大小姐出的主意!”
大小姐?
陸點想了一下,“是雷純的主意?”
“是、是的。”
陸點有些意外,仔細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雷純並不知道關七是她的生父,和雷損的關係很好,對六分半堂也很有歸屬感,她為六分半堂做事天經地義。
蘇夢枕雖然是她的未婚夫,但那完全是老一輩許下的婚約,本質上是利益往來。雷純看得很清楚,可惜蘇夢枕卻深陷其中,對雷純情根深種,一心想和她結婚。
說起來,狄飛驚也喜歡雷純。
陸點覺得這個設定不太好,完全就是為了突出雷純的魅力才這麽搞的。放在現實……陸點都懷疑一直低著頭的狄飛驚到底知不知道雷純長什麽樣子。
陸點揮揮手,放這三個人離開了。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陸點估算著太陽落山,試探地伸出手,掀開了車簾,沒有被灼傷才從裏麵走出來。
他白天隻能呆在車廂裏,視野狹窄,一開始還好,持續幾日都這個樣子,心情都變差了很多。
本來就因為和陌生人相處出現了“緊張”的情緒,長時間呆在轎子裏更是增加了他的壓力。狀態欄是紅色的憤怒開頭,跟了一排黃色。
陸點習慣性地拽了拽帽子,看到花滿樓和蘇夢枕坐在一起,似乎是在閑聊。
他們都是難得的美男子,氣質各不相同,看起來非常養眼。
陸點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王小石從旁邊過來了。
他指著遠處說:“風雨樓的人正在烤肉,您要不要吃一點?”
陸點搖頭:“我吃不了。”
王小石說:“燒給您也不行嗎?”
陸點懵了一下才想起他的設定,有些無奈地說:“不行。”
王小石道:“難道那些傳聞裏都是假的?”
鬼魂並不能通過祭祀焚燒收到那些東西?那可是延續了千百年的習俗,竟然是假的。
王小石一時間五味雜陳。
他還想回去給師父上柱香,也期待著和師父再次相見。
陸點說:“我跟他們不一樣。”
王小石看向他,想到老板可以在人間行走,這輩子他也隻見過老板一隻鬼能做到這種地步,“原來如此。”
陸點問道:“他們兩個聊多久了?”
王小石說:“有一段時間了,花公子從轎子裏出來後就,蘇樓主就上前邀約了。”
他們離得很遠,談話的聲音也不大,花滿樓正在與人交談,不該聽到他們的聲音才對。可是他突然抬頭,朝這邊望了一眼。
陸點說:“你去吃東西吧,我過去看看。”
“好。”
陸點又拽了拽帽子,發顫的手指藏在寬大的黑袍裏,向著許許多多的陌生人走去。
還好他仍舊處於憤怒狀態,緊張情緒排在後麵,不至於因為太過緊張而頭腦空白。
蘇夢枕看到了陸點往這邊走,吩咐左右準備凳子。
陸點過來的時候,那張凳子剛放好。他沒有坐下,而是居高臨下地看著蘇夢枕。
蘇夢枕病得很厲害。
他出生後不久就在繈褓中受了重傷,身上還有許許多多有好幾種病,關七給無情傳功時曾說過,蘇夢枕身上至少有二十幾種病。
這些病暫且達成了微妙的平衡,令他痛苦難受,但不至於立刻死去。
和蘇夢枕相比,無情的病弱根本算不了什麽。
蘇夢枕道:“今日實在抱歉,連累了葉公子經曆無妄之災。”
陸點說:“仇人是誰,我一向分得清楚。”
蘇夢枕看到他把六分半堂的人放走,還以為他不打算和六分半堂為敵,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立場明確的話。
陸點的話出乎蘇夢枕的意料,他拿著手帕,捂住嘴巴咳嗽了幾聲,等停止咳嗽時,極其自然地略過了這個話題。
蘇夢枕的態度很溫和,他道:“葉公子請坐。”
陸點看了凳子一眼,提起來放到了花滿樓身側,坐在了他旁邊。
這裏陌生人太多了,他有點緊張。
花滿樓朝陸點笑了笑。
陸點對蘇夢枕說:“你想跟我說什麽?”
蘇夢枕道:“我想知道,你們突然離開江南是要去哪裏。”
陸點說:“恰巧我也想知道蘇樓主離開京城這是要去哪兒,你應該很清楚,六分半堂一直在關注你的行蹤,你的那位未婚妻正策劃著要了你的性命。”
蘇夢枕略有失態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
他仍舊用手帕捂著嘴,許久才停下來。
手帕上沾染了些許血漬,蘇夢枕神色如常地將它折好收了起來。他似乎已經想明白了前因後果,神態變得寧靜,斂目看著手邊的紅袖刀,“你都知道了?”
陸點說:“是。”
蘇夢枕沉默。
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敵對已經有幾十年,雷純是雷損的女兒,蘇夢枕是風雨樓的樓主,本身就是敵人。
六分半堂背靠蔡京一派,蘇夢枕希望能收複失地,抵禦外敵,他的行動,必定會遭到六分半堂的阻撓。
隻是他沒想到,竟是雷純的主意。
戰事又起,他短暫的未來定會奉獻給大行,此生都不再有與雷純履行婚約的可能。
陸點嗅著空氣中的淡淡血腥味,舔了下犬齒。
他說:“你的血味道很特別。”
花滿樓有些擔心地握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衝動。
蘇夢枕笑道:“這世上沒有幾個人像我這般,在患有幾種絕症時依然能活下來,或許因為這樣,我的血才與旁人不同。”
陸點沒有掙開花滿樓的手。
花滿樓的手掌溫溫的,對吸血鬼來說有點熱。陸點想到花滿樓眼睛看不到,在陌生的環境下難免緊張,而且他很擔心自己,陸點的狀態也確實不對勁,為了安撫花滿樓,反手握住了他。
他對蘇夢枕說:“能給我一點你的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