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笑了起來。
他很少笑,哪怕偶爾露出微笑,也是很淺淡的。
這一次他的笑容卻很明顯,甚至笑出了聲,他將珠花丟到桌子上,幾步來到陸點麵前,俯身看著他,“我若仍將你當成她,怎會碰你?”
陸點的仍舊微笑,表情與剛才沒有變化。
葉孤城覺得他沒聽進去,他手上微微用力,捏著陸點的肩膀,“你不也是將我當成……”
他捏著陸點的下頷,抿去唇上的胭脂,俯身吻了下去。
陸點過來就是為了履行契約的,他揣度著女子和心愛的男人親近的心情,露出羞澀的表情。
“不必學她。”葉孤城握住陸點的手,“我心中隻有你一人,即便是從前,也不曾碰過她,你不必委屈自己。”
陸點看著他仍舊在上漲的愛情值,“您分明很喜歡。”
葉孤城抬手撫摸他的頭發,穿過烏黑的發絲,“隻是為你心動。”
陸點被他抱到**,脫下外麵的白色女式衣裙,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芳香。
“這是茉莉花的香氣?”葉孤城問。
“是。”
西門吹雪泡澡的時候總愛放茉莉花,清冷劍客的喜好差不多,陸點估計葉孤城也會喜歡,特意選擇了這個味道的香膏。
葉孤城說:“以後不要再用了。”
陸點道:“好。”
……
……
陸點睡醒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升起,葉孤城竟沒有去練劍,而是跟他一起賴床。
陸點動了動身體,發現自己壓在了葉孤城身上,大概是他不想把自己吵醒才一直保持這個動作沒有起身。
“怎麽不叫醒我?”陸點坐起來,給他揉按手臂。
“看你睡得很熟,不忍心弄醒你。”
陸點微微一笑。
昨晚葉孤城很主動。
除了他對著葉孤城喊“吹雪”,其他時候都是陸點更主動一些。
在西門吹雪那邊也是如此。
即便陸點知道,清冷孤高的劍客願意陪他做這種事情,就已經說明自己在他們的心中占據了一定地位。可是感情上,陸點仍會有一種自己對他們可有可無,沒有被放在心上的感覺。
經過昨晚,陸點覺得和他親近了很多。
陸點問道:“您今日還去練劍嗎?”
葉孤城說:“晚上吧。”
“那上午是不是沒有事情做了?”陸點笑著問道。
“你想做什麽?”
“從前無論是在沙漠,還是在萬梅山莊,您都有大把時間陪著我,回來之後反倒忙了起來,除了練劍就是在處理城中事務。我雖陪在您身邊,卻說不上幾句話。”
葉孤城會意:“今日陪你。”
陸點笑著說道:“您突然對我這麽好,是因為我昨日打扮成女人的模樣嗎?”
昨天晚上睡覺前,葉孤城帶他去洗了個澡,臉上的鉛粉和胭脂已經洗掉了,那些帶著茉莉花香氣的香膏也洗掉了。
葉孤城說:“我待你好,隻是因為待你好,與他人無關。”
“您在討好我?”
葉孤城靜靜地看著他,沒有給出答複。
陸點輕笑一聲,抱住了他,將身體埋進他的懷中,抬起他的手臂,讓他擁住自己,輕輕扯著他的袖口,“那您能不能刮掉胡子?”
葉孤城淡淡地問:“為什麽?”
陸點蹭了蹭他,“太紮人了。”
葉孤城道:“隻是如此?”
陸點靜靜望著他。
葉孤城突然明白過來,花澤睿不相信他的話。
他心中已經認定了自己是其他人的替代品,自己對他的憐愛和關心,在花澤睿看來,都是給另一個人的。
正如同葉孤城認定了花澤睿把自己當成了西門吹雪,所以理所應當地認為,花澤睿的心中完全沒有自己。
“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葉孤城問。
“想起什麽?”陸點咬了咬他的下頷,“想起我是個瘋子,還是想起葉孤城?”
葉孤城沉默著,仍由他動作。
陸點下床,腿上踉蹌了一下,扶著床架站穩,慢慢來到窗邊,推開了窗戶。
外麵陽光很好,溫暖的海風吹來,令人神清氣爽。
陸點隨意披了件衣服,“我去打水。”
葉孤城起身坐在床邊,隻穿著白色褻衣,看著陸點出去了。
陸點弄了熱水、毛巾,還有刀片和皂角,笑著從外麵走來,看起來心情很好。
“到這邊來吧,看得清楚些。”陸點把東西放下,過去拉著葉孤城的手臂,軟下語氣,在他耳邊說:“您就滿足我的這個心願吧,孤城。”
陸點觀察著他的情緒。
葉孤城沒有像上次那樣生氣,他的此刻的心情是粉色的挑逗、綠色的愉快,還有藍色的傷心。
葉孤城很敏銳,他似乎感覺到了,這是陸點與他做的道別。
最初他們兩個在一起,就是因為彼此身上都有自己記憶中熟悉的特質。
葉孤城已經做了很久的“吹雪”,該輪到陸點履行約定,假扮成葉孤城的那位心上人。
之後兩不相欠,花澤睿會離開,葉孤城繼續做自己的白雲城主。
但是現在,葉孤城似乎並不希望花澤睿離開,所以他沒有去練劍,而且是陪在陸點的身邊。他也沒有因為陸點再次提出為他刮胡子感到惱怒。
他退讓了,他在挽留。
花澤睿喊他的姓名,終於不再喊西門吹雪的名字,葉孤城是高興的,他的眼中總算是有了自己。
但是一想到花澤睿的病,葉孤城又覺得失落。
花澤睿改口,隻不過是想讓他同意刮掉胡子,好與西門吹雪更相像罷了。
葉孤城坐在鏡子前,看著裏麵的自己,還有站在身後的花澤睿。
“再喊一聲。”
“城主。”陸點微笑著說,“我以後可以不喝藥了嗎?那些藥真的好苦。”
“嗯。”
陸點把手帕沾濕,擦拭葉孤城的臉,洗幹淨後熱敷了一下胡子的位置,用刀片慢慢地剃掉了唇邊的微須,給他擦拭幹淨。
剃掉胡子的葉孤城果然很英俊。
常年健身,再加上內力深厚,葉孤城看起來很年輕,完全看不出來再過幾年他就四十歲了。
陸點看著鏡子裏的男人,思考著要不要給本體也留一下胡子。
他穿越前剛二十歲,算上穿越後的這段時間,最多二十一歲,年紀輕輕成為一城之主,還是虎斑灣的主人,確實沒有什麽威嚴。
就算小號信服他,其他人未必會敬重他。
留胡子雖然不符合他的審美,確實能看起來年紀大一些。
“你在想誰?”葉孤城站起身,正麵陸點。
陸點收回思緒,看著葉孤城,微笑回答:“在想城主。”
“我就在這裏。”
“我知道。”
葉孤城抽出一天時間來陪他,陸點沒有跟他出門,而是和葉孤城一起膩在城主府裏。
陸點腰酸,修剪花枝的時候不想爬梯子,他就指揮著葉孤城上去,把枝蔓修剪整齊。
在廚房做飯時,葉孤城趕走了所有的下人,站在旁邊給他打下手。
陸點簡單地做了幾個菜,和葉孤城一起用飯。
葉孤城看到熟悉的菜式,知道這依然是西門吹雪的口味。
雖然表麵上性格相似,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完全不一樣,他們生活在一南一北,口味相差很多。
葉孤城沒有多說,安靜地陪陸點把飯吃完。
陸點喊人來收拾了碗筷,與葉孤城去院子裏走了一會兒,然後從庫房裏找出一張琴,坐在回廊前為葉孤城彈了一曲。
陸點彈完後,笑著問道:“我彈得如何?”
葉孤城不懂醫術,也不會彈琴,他隻能聽出琴音曼妙,卻無法感受到裏麵的細微感情。
“很好。”
“倘若有一日您登基為帝,一定是個好皇帝。”陸點突然說。
“若真有那時,你可願陪在我的身邊?”
“與今日又有何不同?”
葉孤城做城主的時候天天都很忙,沒有時間陪他,當了皇帝肯定日理萬機,全身心都投入到政務上,說不定還不如現在。
他現在能把自己當下屬看待,當了皇帝後,陸點就被禁錮在深宮,完全無法染指權力,還有什麽意思。
葉孤城沉默了一會兒:“我無法給你承諾,但我可以保證,此生隻對你一人用心。”
陸點微笑著說:“我要的不是這個。”
葉孤城道:“虎斑灣能給你的,飛仙島一樣可以給你。”
陸點拿起旁邊的劍,問道:“您還記得這柄劍叫什麽嗎?”
“自在。”
“是啊,自在。”陸點笑著說道,“權力和自在,就是我追求的東西,您真的可以給我嗎?”
“我會尊重你。”
“我不要口頭的承諾,您若是真的尊重我,還請做出行動,向我證明這一點。”陸點笑著說道,“至於虎斑灣,那是我的家,隻要虎斑灣需要我,我遲早都要回去的。”
葉孤城不敢給陸點權力。
在他說出要回虎斑灣的那一刻,葉孤城就無法繼續信任花澤睿。
他會把權力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其實從一開始,除了管家的權利,葉孤城沒有給過他任何實權。
他看似信任花澤睿,實際上不過是準許花澤睿將自己置身危險,給自己牟利罷了。
葉孤城付出時間和精力教導花澤睿劍法本身就另有所圖,花澤睿為他殺了阿都沁和南王世子,陪他遠赴沙漠,都是自願而為,葉孤城什麽都沒有付出,全得到了極大的好處。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全力支撐花澤睿拿到羅刹牌。
他已經將花澤睿的東西,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陸點收起琴,對葉孤城說:“我要離開了。”
葉孤城道:“要怎樣你才能改變心意?”
陸點微笑著說:“您是很好的朋友,這段時間,還要多謝您的關照,若是沒有您,我如今還不知道會是什麽模樣。您的恩情我記在了心上,虎斑灣和飛仙島不是對立的,您說是嗎?”
葉孤城聲音略微沙啞:“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