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太激動了。
他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但仍舊覺得不甘。
這麽多年，他還沒有受過這種委屈。葉孤城不過是個劍客，沒兵沒勢力，在官場上也沒有半點人脈，仰仗著他的父親才能實現野心，竟然為了一個無名小卒違背約定。
“你閉嘴，我在跟葉城主說話，哪裏容得上你來說話！”世子惱怒道，“葉孤城，回答我。”
葉孤城說：“我不需要不尊師重道的弟子。”
世子很生氣：“你尚未收我為徒，我確實傲慢了些。倘若你真的成為我的師父，我自然會尊你敬你。”
“此時的我，亦是日後的我。”葉孤城說，“我此行前來隻是為了告訴你，你父親在信中提到的事情，我不同意。你不必久等，回去吧。”
說完他轉身就走。
陸點慢了一步，看向世子，朝他露出溫柔的笑容，緊跟上葉孤城。
“多謝莊主方才替我說話。”陸點很高興，仰慕地看著他，“這麽多年，除了少主之外，還沒有人這樣幫過我。”
“不過是打發他的借口而已。”葉孤城說。
陸點並不覺得難過，仍舊很開心：“但是您確實幫了我。”
葉孤城問：“少主是誰？”
陸點留在這裏，除了想讓葉孤城指點自己的武功，學習白雲城的管理方法，就是躲避玉羅刹和石觀音。
石觀音那邊有無花糊弄，暫時不會有事，剩下一個玉羅刹，是時候該坦白了。
等陸小鳳知道他在白雲城，西門吹雪也會知道。玉羅刹眼線很多，說不準什麽時候就突然出現在他麵前，再次挖他的眼睛。
“他是……”陸點踟躕著開口，“這件事關乎重大，您能否先答應我，在真相揭露前，不告訴任何人？”
“可以。”
“他是玉天寶，西方羅刹教的少主，玉羅刹的兒子。”
這句話完全出乎葉孤城的想象，“你從前是羅刹教的人？”
“是。”
“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麽會離開羅刹教，前往萬梅山莊？”
“是教主看我將少主服侍得很好，所以才讓我去羅刹教照顧莊主，順便做他的眼線，監視莊主的一舉一動。”
竟然有這種事。
葉孤城：“西門吹雪和玉羅刹是什麽關係？”
“莊主是教主的親生兒子，少主不過是他的養子而已，也是他擺在明麵上的靶子。”陸點說，“莊主剛出生時，羅刹教內並不安穩，無數明槍暗箭，險些要了他的性命，不得已之下，教主找到一個與莊主一般大的孩子，將莊主送到了中原。”
葉孤城很意外，西門吹雪竟然是玉羅刹的兒子！
他終於弄明白了花澤睿的經曆，隻覺得這個人有些可憐。
難怪他總是將姿態放得很低，溫柔體貼，沒有任何鋒芒，一心一意為主人著想，就連離開西門吹雪後，心裏也全都是他。
他大概從懂事起，就是服侍他人的奴仆。
難怪在自己答應教他學劍後，他會那麽開心。
“我自幼被教主收養，他是我的主人，也是我的義父，我的一切都是他的。”陸點繼續說，“隻是我未能聽他的話，繼續監視莊主，我背叛了義父，對莊主動了心。”
“這是你離開萬梅山莊的原因？”
“我離開萬梅山莊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西門吹雪不再需要我了。”
葉孤城注意到他的稱呼。
他有很多次直接稱呼“西門吹雪”，仿佛對他沒有任何感情。
可是事實卻完全相反。
在聽到他這句話後，葉孤城似乎明白了原因。
他把“西門吹雪”和“莊主”當成了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西門吹雪”是高潔如雪的劍客，一心追求他的劍道，不會為身邊的停留，手上有劍，心中無情。
“莊主”是他的情人，獨屬於他的那個人。
西門吹雪放棄他後，就不再是他的莊主。
而性情相仿、喜好相近的自己，更接近“莊主”。
如今花澤睿的“莊主”是葉孤城，不是西門吹雪。
陸點笑容淺淡：“別讓我回去，好嗎？我現在哪裏都不想去，隻想呆在您的身邊。”
葉孤城道：“我答應過你，當然不會食言。”
陸點的眼中盛滿了笑意：“別騙我，我會一直放在心上的。”
葉孤城默然。
陸點道：“剛才那個世子好像很強勢，您就這麽拒絕他，不會有事嗎？”
“不會。”
南王一樣沒兵沒權，封地還很偏遠，要不然不會來找他幫忙。
他們的籌碼隻有南王世子那張和皇帝一模一樣的臉，真要說起來，跟他們合作吃虧的是葉孤城。
現在中原形勢已經亂了，宣召南王進京更是沒影的事，南王竟然癡心妄想，覺得這個計劃仍舊可行。
他難道不擔心，殺死皇帝，登基後的第二天就成為亡國之君嗎？
葉孤城看清楚了南王父子的蠢笨，當然不可能委屈自己，與這樣的人合作。
相比起來，他更傾向於和蒙古人建立來往。
陸點笑著說：“如果我殺死那個世子，莊主會生氣嗎？”
葉孤城看向他。
白衣青年眼眸依然溫柔，盛滿了情意，他看著自己，好像在看深愛的人。他用最溫柔的神情語氣，講出了如此冰冷的話。
自己果然沒有看錯。
花澤睿的性情確實很適合練劍。
葉孤城不清楚其他人殺人時是什麽樣子，他隻知道，自己和西門吹雪都是一樣的，隻要出劍，絕不會手下留情。
殺死對方，就是最大的尊重。
陸點的劍雖然沒有殺意，他的心卻足夠冷。
葉孤城心想，大約除了他的“莊主”之外，這個人的心裏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南王世子守衛眾多，又對你抱有敵意，不會那麽容易得手。”葉孤城說，“他和阿都沁不同，阿都沁傲慢，目中無人，會因為你武功低弱而輕視你，南王世子從來沒有親自動過手，在見到你的那一刻，就會派人抓捕你。”
“多謝莊主提醒。”陸點微微笑道，“我想拿他來試劍。”
“你要與他公平對決？”葉孤城提醒他，“他自幼習武，雖然不像你這般勤奮，內力卻也不淺。”
“就是因為這樣才有意思。”陸點笑著說，“我想試試，絕對不會給莊主添麻煩的。”
葉孤城沉吟。
陸點抓住他的手，軟下語氣，輕聲撒嬌：“您就讓我試試嘛，我練劍的時間雖然不長，也沒有內力相輔，但是您也說了，我的進步很大，劍法已經不輸習武多年的劍客。我沒有武功時尚且能殺死阿都沁，現在殺一個南王世子，絕對綽綽有餘。”
葉孤城低頭看著他的手。
陸點的手很白，手背的皮膚很細嫩，手心有常年勞作留下的繭子，倒是因為練劍的時間太短，完全不像個劍客。
他的手指修長，指甲粉嫩圓潤，是一雙很有力量的手，很適合用來練劍。
這雙手此刻卸去了力道，動作輕柔地抓著自己，像一片羽毛落在了手心。
“放開。”葉孤城說。
“您答應了嗎？”
“如果你能做到自己承諾的話。”
“我可以做到，請您放心。”陸點笑了起來，這次連眼睛都微微彎起，“我知道莊主不同意我殺人，是擔心我的安危，也要謝謝您如此牽掛我。”
葉孤城道：“你是白雲城的人，我自然會放在心上。”
陸點道：“白雲城的子民，都是您的子民，可卻不是所有的子民，都有幸像我一樣跟在您身邊，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您護我愛我，我自然應該感激，隻可惜我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唯有殺死南王世子，為您解恨。”
葉孤城說：“我並不恨他。”
“但是您煩他。”陸點笑道，“他礙了您的眼。”
職業生涯滿級後，日常任務依然會刷新，但是完成後不會增長工作表現了。
陸點對做任務沒有以前那麽迫切，但也會把能做的都給做了。
剛才係統刷出了一個任務，就是【打斷南王世子的話】，再加上陸點留意自己的魅力技能，感受到葉孤城的情緒，知道葉孤城對南王世子沒有好感，才敢直接說出殺死他的這種話。
最重要的是，那個人對自己的態度，實在很令人不悅。
陸點在心中歎了口氣。
就這樣的角色，竟然也想謀逆造反，成為一國之主。
且不說他沒有接受過正統的教導，就他的性情，誰能看不出來皇帝換了人？
現在的朝堂可不是從前的陸小鳳世界，一個可靠的官員都沒有，諸葛正我和蔡京他們都不是吃素的，再加一個南王世子，是嫌大行沒的不夠快嗎？
葉孤城好奇地問：“你打算怎麽殺他？”
陸點笑著說：“我已經有了大概的想法，隻是還要確定一些細節，請莊主拭目以待，弟子絕對不會辱沒師門。”
“好。”
二人乘坐馬車回到城主府，葉孤城已經知道回頭扶著陸點下車了。
陸點站穩後，一抬眼睛，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陸小鳳。
他披著大紅披風，雖然有些破舊了，依然很顯眼。
陸小鳳目瞪口呆，回神後趕緊上前：“花澤睿！你怎麽會在這裏？”
陸點也裝出詫異的樣子，笑著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見。”
葉孤城鬆開扶著他的手：“你認識他？”
陸點頷首：“他是西門吹雪的朋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陸小鳳說：“不敢當不敢當，你就是葉孤城？”
葉孤城道：“正是。”
陸小鳳語氣怪怪地說道：“葉孤城果然是個氣勢磅礴的劍客，看到你的時候，我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西門吹雪。”
陸點微笑，“西門吹雪怎能及得上葉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