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難得讓他做事,王小石答應下來,立刻離開酒館,去請花七公子。

他走在冬日暖陽下,想起老板身上的諸多異常。

他的臉色總是那樣蒼白,又從未來到過陽光下,甚至刻意躲避著陽光。

老板發病時會不受控製地顫抖,不知道是在忍受病痛,還是在克製自己的情緒。

王小石見到過老板突然憤怒或者悲傷、愉快的時候,這些情緒每次都很莫名其妙,而且要持續將近一整個白天才會消退,他懷疑老板的顫抖,就是在努力克製自己。

他從前喉嚨中會發出可怕的嘶嘶聲,隻要聽到那種聲音,就會毛骨悚然。王小石在這裏呆的時間不算短,後來他刻意觀察老板,發現很多次,老板在專注做事的時候,也會發出那樣的聲音。

可是在不久前,似乎就再也沒有聽到過了。

真是個奇怪的人。

那個病,也是奇怪的病。

王小石胡思亂想了一路,來到花滿樓的小樓。

花滿樓的名聲很大。

知道陸小鳳的人,大部分都聽說過花滿樓。

花滿樓很少出門,大多數時候他都呆在自己的小樓中,種花、彈琴、沏茶,冬日賞雪,夏日聽風,悠閑自在極了。

王小石很想在江湖中闖**出自己的名氣,他離開師門許久,至今一事無成,不禁有些挫敗。

但是他並不羨慕花滿樓,隻是他有時候會想,為什麽自己不能成名呢?

他想要的成名方式,當然不是像花滿樓這樣。

王小石更期待一份機遇,懲罰這世上的罪惡和黑暗,就像郭靖大俠守衛襄陽那樣,成為真正的大俠。

王小石對花滿樓的感官很好,但是他總覺得自己與花滿樓有著雲泥之別。

花滿樓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少爺,自己是落魄的流浪者。

即便花滿樓很體貼,也很善解人意,王小石也不曾主動與他交好。每次花滿樓到來,他會刻意避開,站在一邊,看著花七公子與老板熟稔地聊天。

這是他第一次來花滿樓的家裏。

花滿樓和老板的家。

門沒有關,院子裏似乎種了很多花,大部分都沒有盛開在冬日,能看到豔麗色彩的,隻有幾盆寒菊。

“花七公子,您回來了嗎?”王小石大聲問道。

錦衣公子從屋裏出來,那雙與常人無異的盲眼望著來者的方向,他略微偏了下頭,似乎是在用耳朵傾聽,片刻後不確定地問:“是小石嗎?”

王小石受寵若驚:“您記得我?”

花滿樓微笑道:“每次我去酒館中,都是你在一邊照料,我自然記得你,還未曾向你說聲謝謝。”

“花公子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花滿樓微笑:“你特意過來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嗎?”

“老板說您從外麵回來了,讓我來請您過去。”王小石有些不放心地說,“他剛才好像不太舒服。”

花滿樓知道葉昭雲不是人類,不會覺得他生病了,他有些擔心,該不會葉昭雲在人間停留的時間太久,現在要離開了吧?

他立刻動身,和王小石前往酒館。

花滿樓關心地問道:“葉昭雲怎麽了?”

王小石說:“他在不停地發抖。”

花滿樓略微放心,雖然他看不到葉昭雲發抖的樣子,但是聽陸小鳳說起過……而且那本書裏,好多次寫到過黑衣人顫抖著低啞哭泣……

不能這麽想,葉昭雲那樣的人,怎麽可能做出那種事情?

書裏寫的都是假的,對他和葉昭雲來說,都太過冒犯了。

隻是這本書中牽扯甚廣,即便他是當事人,也沒有理由阻止身邊的人去閱讀。

還好陸小鳳沒有不知死活地拿書裏的事情詢問,不然他肯定要生氣的。

花滿樓收回思緒,問道:“除了身體顫抖呢?”

王小石說:“以前老板總會發出一些可怕的聲音,現在沒有了。”

“他沒有再發出過那樣的聲音?”

“對。”

“他有沒有曬過太陽?”

“這我都是沒有留意,我看到的時候,老板沒有站在陽光下,他似乎覺得外麵的陽光刺眼,抬手擋了一下。”

花滿樓覺得,葉昭雲極有可能曬了太陽。

酒館裏亂糟糟的,一些人過來打酒,還有一些人從隔壁買了下酒菜,留在這裏喝。

花滿樓的聽覺受到噪雜的聲音幹擾,變得沒有以前那麽靈敏。

櫃台後麵傳來撥弄算盤的聲音,花滿樓微笑著點頭致意。

王小石說:“這位是花七公子,花公子,這位是新來的賬房俞經。

花滿樓愣了一下:“俞先生。”

俞經忙道:“不敢當不敢當,花七公子有禮了。”

王小石說:“老板讓惜朝做其他事情去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他帶著花滿樓來到地窖這裏,敲了敲門:“老板,花七公子過來了。”

屋門似乎沒有關好,自己打開了,王小石讓開,請花滿樓入內。

“我不能去找你,隻能讓王小石叫你過來了。”陸點看著站在樓梯上的花滿樓說道。

“你知道我回來了?”

“知道。”

“我才回來不到半個時辰。”

“但我就是知道。”

花滿樓在心中感歎,葉昭雲果然不是人,哪怕他的外表再像人,也與人有本質上的不同。

如果他不說,自己永遠猜不到他都有哪些能力。

花滿樓扶著扶手,從樓梯上下來,來到沙發這邊坐好,“這麽急著見我,是有什麽事嗎?”

“你們見到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了?”陸點問。

“見到了西門吹雪,但是與葉孤城擦肩而過,我們過去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

“我還以為你們會去飛仙島。”

“陸小鳳去了飛仙島,回來的隻有我一個。”花滿樓微笑說道。

陸點拿起桌子上早就準備好的酒杯,放到了花滿樓的手裏。

他在擺放棺材的臥室裏安裝了恒溫控製器,小小的一個圓圈,貼在牆麵上一點都不占地方,夏天時可以製冷,冬天可以製熱,而且覆蓋的麵積很光,比空調好用多了。

就是會增加電費,打開用一個月,交付地段稅時的賬單都會比平時高出許多。

陸點是吸血鬼,本來不需要用那個東西的,但是考慮到花滿樓經常來這裏,可能受不了冬天地窖寒冷的溫度,還有樓上的客人們,也要顧及到,他就買了。

臥室離著樓上有些距離,其他人大概能感覺到酒館比外麵暖和很多,不會熱到引人懷疑的地步。

陸點說:“你剛才問我,急著見你有什麽事情,其實是我想親眼看看你。”

花滿樓愣了一下,緩緩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多謝掛念。”

他確定了一件事情。

葉昭雲雖是蝙蝠修煉成的人,眼睛其實是看得到的。

陸點說:“陸小鳳還算理智,沒有帶你一起出海。海上的風浪多,冬日又冷,沒有必要為了滿足好奇心去吃這個苦。”

要是遇到疾風驟雨,把船給打翻了,海水那個溫度,幾乎沒有活路,就算有主角光環,也要受很大的苦。

花滿樓笑道:“陸小鳳是個閑不住的人。”

陸點問他:“西門吹雪知道花澤睿是虎斑灣的人了?”

“不錯。”花滿樓略有遲疑,“我的眼睛看不到,直覺還算靠得住。在萬梅山莊時,我總覺得西門吹雪似乎有哪裏不對勁,他看向我的目光……那本書裏寫,華小公子與花堪折氣質相仿,不知我與花澤睿像不像。”

“有些相似的地方,但除此之外,截然相反。”陸點端起酒杯,喝了口血漿果汁,“要說性情,他其實更像西門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