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走戰火越激烈。
楚留香看到了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即便他的名氣已經很大，對於這樣的事情依然無可奈何。
他挖坑掩埋了路邊的野屍，再次聽到無花誦念經文的聲音，從這位友人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無能為力時，這樣的信仰可以讓人重新燃起對生命的期望，讓日子好過一些。
冬日漸冷，楚留香去買了一些糧食和衣物放在了路邊。
無花道：“你就不怕這些東西被身強力壯者霸占，救濟不到最需要它們的人？”
楚留香笑著說：“若是對方很有良心，那我豈不是救了很多人的性命？”
無花也笑了起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善哉。”
二人繼續向北邊走，漢人越來越少，蒙古人越來越多。
一路到達燕北，集市上還算繁華，但是百姓身上沒有多少喜色，依然透著憂愁。
“我還以為你不會再繼續向北邊走。”楚留香說。
“我還以為，你認為我會奮起與蒙古人廝殺，所以才跟在我的身邊。”無花說。
二人對視一笑，都沒有再說話。
燕北的客棧住宿很便宜，但是糧食的價格飛漲，堪比黃金一樣貴重。
楚留香花了很多錢，才買到兩份普通的飯菜。
他問無花：“你打算在此地久居？”
無花扣動手上的佛珠，默然許久，“或許。”
楚留香說：“用佛法來教化蒙古人，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無花道：“我知道，但我也不是蠢笨之人，自然不會不顧自己的安危。”
他要想辦法把楚留香弄走，不讓他跟在自己的身邊，才好打探花澤睿的消息。
他和花澤睿，無論是明麵上的身份，還是真實身份，都不能讓人知道。楚留香跟在自己身邊，有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去做。
無花笑著問道：“那本《桃花劫》，香帥可讀完了？”
楚留香的表情立刻變得有些不自在，“這本書……”
“這本書並不厚，香帥文采斐然，若能讓你品讀數日，想來應該寫得很不錯。”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這本書裏寫得是些風花雪月的故事。”
無花裝作不懂的樣子：“風花雪月亦是人間煙火。”
“這裏麵講的是四個男人相愛的故事。”
無花捏著佛珠的手指頓了一下，有些用力的摳了摳珠子。
書裏的人是那種關係？
難道是他及不上楚留香經驗豐富，所以沒看出來？
楚留香意識到自己話中的不妥，立刻解釋道：“是兩對相愛的男人。”
無花繼續摳動佛珠。
楚留香看到這種書其實並不算尷尬，就是書中的“陸小凰”出場時讓他驚訝了很久，再回想起那位雙目失明的華小公子，便覺得與花滿樓有些相像。
但是花滿樓怎麽可能喜歡男人？而且還是和那樣一個陰沉可怖的男人在一起？
至少楚留香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真的會吸血。
那個情節很有可能是杜撰出來的。
他看到東方飲冰時，也是同樣的感覺，隻覺得這個作者未免膽子太大了些，竟拿著江湖中已經成名的人寫這樣的東西，難怪他不敢在書麵上署名。
楚留香看完後，最先考慮的就是如何應付無花。
無花是個很幹淨的人，他六根清淨，不願與人間的欲望有牽扯，更何況是這樣的書？
但是無花既然問了，他總不能像是教育自己的兒子那樣，把書本丟掉，強硬地不準他追問。
無花是個成年人，就算對這種事情很陌生，自己也不能瞞著他。
楚留香說的格外爽快，講完後，有些擔心地看著無花。
無花仍舊捏著腕珠，“世上竟有這樣的事。”
楚留香笑著說：“髒了你的耳朵，是我不對。”
無花微笑道：“若非有香帥，讀這本書的人豈不是我？我還要多謝你講書中內容告知於我。”
楚留香又跟他說了陸小鳳和西門吹雪他們的化名，無花假裝沒有看過的樣子，認真地敷衍過去。
二人在客棧中呆了一日，楚留香見無花沒有離開的意思，也不好再繼續跟著他。
他將身上的錢全部交給了無花，送上真誠的祝願，希望他能注意安全，而後動身離開燕北，向南邊去了。
無花也終於有機會可以打聽西門吹雪和花澤睿的事情。
他改換裝扮，戴上假發，偽裝成滿臉胡子的中年男人，去書鋪裏買了幾本《蝙蝠公子》。
書鋪的人一邊給他打包，一邊說：“現在什麽生意都不好做，要不是實在無事可做，我這鋪子也早就倒了，原以為書局裏也沒有幾本書，沒想到堆積了許多，尤其是這些《蝙蝠公子》格外齊全。
“我原先不清楚這究竟是什麽書，前不久實在無事，翻來打發時間，才知道裏麵寫的竟是那種事情。”
他狐疑地看了眼無花。
這個中年漢子虎背熊腰，竟然是個斷袖，飯都吃不上了，還有閑錢來買那種書！
無花惡狠狠道：“少廢話，還賣不賣了？”
“賣，賣。”書鋪的老板把書裝好，“這些書分量可不清，您看是我給您送過去，還是您自己拿？”
無花上前，運起內力，輕而易舉地提起了那摞書，步履從容地離開了書鋪。
他找地方改換易容，提著包裹好的書回到客棧，慢慢將這些書都翻看了一遍，略過華小公子和黑衣人的私事，剩下的內容不算很多，他隻用了兩日時間就都看完了。
溫潤俊秀的白袍僧人端坐在椅子上，手上捏著念珠，將書中的內容捋順，排除掉那些相悖的部分。
花滿樓和黑衣人相愛，黑衣人與花澤睿勾結，建立了一處海島。
陸小鳳找到了島上，發現那座島臭名昭著，便以為花澤睿他們做了許多惡事，沒想到幕後竟還有一座到，那些惡事都是另一處神秘島嶼做的，明麵上的虎斑灣，不過是個替罪羊罷了。
無花能想到的海島，隻有蝙蝠島這麽一座。
難道蝙蝠島是花澤睿跟其他人創建的？
江湖中人對蝙蝠島的那些惡評，傳說中蝙蝠島拐賣的人口，其實是另外一座島做的事，蝙蝠島其實是無辜的？
無花不敢確定自己的猜測，或許要等多搜集幾本《蝙蝠公子》才能在其中得出結論。
至於書中提到的“葉獨城”，無花當然知道是葉孤城。
書裏對葉孤城一筆帶過，寫的更多的是黑衣人的身世。
盡管無花是個和尚，他卻一點都不相信死而複生的事情，讓他來說，這背後一定有陰謀。
說不定是黑衣人準備與葉孤城勾結，故意捏造出了葉朝雲的身世。
他的吸血未必是真的吸血，倒是他畏光、顫抖、控製不住會發出可怕的聲音，讓無花覺得，黑衣人或許是個目不能視的瘋子。
無花將這些撕掉，丟到銅盆裏點燃燒毀。
他換了一身衣服，整頓僧衣，又變成了那個翩翩和尚。
他走下樓，與客棧的老板打招呼。
因為戰亂，客棧的生意蕭條，無花形象很好，老板對他的感官不錯，願意與他閑聊。
無花便有意將話題引到了萬梅山莊上。
江湖中誰都知道萬梅山莊在燕北，燕北的百姓也比其他人更為關注西門吹雪，知道他的不少事情。
“前不久萬梅山莊裏確實有位管家，那位花管家不常出門，但是為人和善，見過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無花心道，花澤睿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都沒有變過。
“西門吹雪每次出門，都要去青樓裏焚香沐浴，這些事情都是下人來做的，花管家來了之後，就是他親力親為，從不假以人手。他對西門吹雪很上心，西門吹雪對他也很不錯，隻是不知發生了什麽，花管家突然就不見了。”
無花問：“突然不見了？”
“聽說是西門吹雪帶他離開過萬梅山莊，回來之後花管家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這兩個人大約是鬧了什麽矛盾，分道揚鑣了。
“有人說見到他回來過，病得很厲害，應該是來找西門吹雪的。可惜西門吹雪心硬如鐵，沒有讓他留下來。”
無花附和了幾句，離開客棧，找其他人旁擊側敲，得出的答案都是相同的。
他暗自挑眉。
還以為花澤睿本事很高，能讓西門吹雪這樣的人動心，沒想到動心的竟是他，看樣子還被西門吹雪傷得很深。
“真狼狽啊，弟弟。”無花輕歎一聲，笑容愈發溫柔。
他暫時放棄打探花澤睿的行蹤，而且將注意力放在葉孤城那邊。
葉孤城大多數時候都是在白雲城，他和西門吹雪一樣，隻有與人比鬥時才會離開自己的住所。
但是也不太一樣，葉孤城的對手，大多是劍客，而且是很有名氣的劍客，隻偶爾會選擇一些使用其他武器的人作為目標。
他選擇的目標沒有什麽規律，不像西門吹雪，會挑選出犯下惡行的人。
他也沒有出幾次門的習慣，但是幾年都未必來一次中原。
葉孤城來這裏一定有原因。
他竟沒有去見那個“死而複生”的“祖先”，而是在戰火頻繁時去了大都。
如果隻殺人的話，無花覺得有些說不過去。
無花當即動身前往大都。
葉孤城的名氣很大，混過江湖的人基本上都聽說過他的名字，那家他去過的青樓，甚至以他的名號來攬客，有一段時間的生意都很不錯。
無花稍微打探了一下，就問出了葉孤城做的事情。
他居住在客棧中，隻去過一次青樓，在那裏吃飯飲酒，有人仰慕他的名聲，過去給他敬酒，坐下來一起用飯。
隨後便是殺人，去不同的酒樓吃飯，繼續殺人。
他的身邊還帶了一位弟子。
那個弟子很年輕，武功不高，溫柔俊美，臉上總是帶著笑，身穿白衣，手中拿著一柄長劍，但是沒有半點殺意。
無花下意識覺得這個弟子的身份不簡單，他費心多打探了一下，甚至問清楚了在青樓中與葉孤城一起用飯的人是誰。
阿都沁的死鬧的很大，很難讓人不記得他。
無花通過阿都沁，找到了當時跟在阿都沁身邊的人，終於弄清楚了葉孤城那位徒弟的身份。
花澤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