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東京鐵塔的時候, 雪漸漸下大了。

“要是剛才有這麽大的雪就麻煩了呢。”諸星大感歎。

“也是他們時運不佳。”黑川凜一聲輕笑。

相比起來,諸伏景光就運氣極好。當然,是不是能一直好下去, 還得看琴酒那邊順不順利。

“去吃夜宵嗎?”他問了一句。

“現在?”諸星大一怔。

晚上8點半, 這個點吃夜宵似乎早了點。

“反正回去也沒事。”黑川凜隨意說了一句, 又在心裏接道:也許還會剛好撞見一隻著火的琴酒。

何必呢?

“去哪?”諸星大把裝著狙擊槍的琴包扔進車子後座。

“你推薦吧。”黑川凜說著,又補充了一句,“能多打發點時間的。”

“那去酒吧好了,上次和蘇格蘭去過, 還不錯,不會很混亂。”諸星大想了想說道。

“行。”黑川凜跨上車。

諸星大選的酒吧有個很浪漫的名字, 叫“櫻花之戀”, 光看名字還以為是咖啡館。

推門進去, 裏麵並沒有某些酒吧那種靡亂,舞台上的歌手抱著吉他, 唱的是一首美國的鄉村民謠。低緩抒情,台下的氛圍也安安靜靜的, 並不會讓人覺得嘈雜。

“這裏不錯。”黑川凜讚道。

“為了上次那個任務, 蘇格蘭在這裏當歌手,唱了半個月。”諸星大聳了聳肩,來到吧台邊, “一杯黑麥。”

“給我一杯波本。”黑川凜在他旁邊坐下。

“還是老樣子,隻喝波本啊。”諸星大說道。

“誰叫我現在隻喜歡波本呢。”黑川凜倒是悠然自得。

諸星大搖搖頭,隻是端起酒保送上來的黑麥威士忌喝了一口, 不予置評。

上司偏心又不是一天兩天,理論有用嗎?沒用。

很好,結束。

“我去趟洗手間。”等台上一曲結束, 諸星大離座。

黑川凜懶洋洋地揮揮手,根本不在意。

諸星大繞過人群,走進洗手間,慢悠悠地完事,出來打開水龍頭,仔細洗了手。

隔了一會兒,一個棕發碧眼,明顯是混血兒的青年從隔間出來,選了他旁邊的水龍頭洗手。

正好就是之前在舞台上的那個歌手。

“去查一下今晚東都酒店2301號房間發生的案子,巨細無遺,整理好發我郵箱。”諸星大低聲說道。

“OK。”青年點頭,臉上微微有些遲疑,“但是赤井先生,目前我們在日本的活動不太方便,想要獲取警視廳方麵的資料,恐怕需要花點時間。”

“動作盡量快,如果我所料不錯,這個案子很快就會移交給公安。”諸星大一邊說話,目不斜視地關上水龍頭,抽出一張紙巾擦手。

“明白。”青年答應下來,心裏緊迫感更強。

在警視廳手裏隻是麻煩,但若是到了公安手裏,就是超級麻煩!

也不知道為什麽,近年來公安對國外的官方勢力更加排斥,而他們確實拿不出合法的搜查申請。

諸星大把紙巾扔進垃圾桶,仿佛無事發生地走了出去。

自從當年fbi在日本被組織重創,全體撤回美國,直到最近才重新派來了聯絡人。

而最近的氣氛很不同尋常。

波本和蘇格蘭突然前往美國——雖然黑川凜是因為琴酒需要支援所以才不得不留下,改為蘇格蘭前往,聽起來合情合理,可他總覺得其中隱藏什麽。

平安夜的晚上,琴酒的來意,黑川凜諱莫如深,波本也守口如瓶。隨後就拆開了他和蘇格蘭的固定搭檔,是懷疑……他和蘇格蘭中間有臥底嗎?

還有今天的任務,也很奇怪。

雖然看起來一切如常,但是黑川凜作為技術支持,他並沒有非要跟著他爬上東京鐵塔的理由——如果是琴酒也罷了,可黑川凜那樣對組織任務能摸魚就摸魚的人?絕對不正常。

最重要的是,僅僅切入監控,以及監聽目標手機的話,黑川凜的操作實在太多了。他用電腦的那個頻率,做的事絕對比他看見的多得多。

回到吧台,黑川凜已經喝完了一杯波本,剛換了第二杯。而他的手機就放在台麵上,一直亮著,按下去兩秒後,繼續亮。

“電話,不接?”諸星大疑惑地問道。

“因為直覺沒好事。”黑川凜聳了聳肩,幹脆摁了電話,直接把手機關機了。

“剛才是琴酒吧?”諸星大說道。

“多半是明天的任務。”黑川凜一聲冷哼,“好好過個年還有那麽多雜七雜八的糟心事,煩不煩。”

“不是,就這麽一會兒,你喝了多少?”諸星大覺得不太對勁。

“這位小哥,你的朋友是不是失戀了啊?”酒保插了一句,“波本可是烈酒,他這樣一口一杯的,不醉才怪呢。”

“第幾杯?”諸星大的眉頭狠狠跳了跳。

“第五杯。”酒保一聳肩,轉去另一邊應付客人。

諸星大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去洗手間頂多七八分鍾,至於嗎?

“如果不是我聽著你打的電話,還以為是波本甩了你。”諸星大嘀咕道。

“他才不會。”黑川凜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

“你說不會就不會。”諸星大懶得跟他爭執,也不想勸他少喝點。若是醉了,大不了扔車裏扛回去,往主臥一扔就完事了,說不定酒後吐真言,還能聽到一點情報。

舞台上的歌手換了幾波,身邊的客人們來來往往,不知不覺就消磨到了淩晨。

諸星大結了賬,扶著黑川凜出門。

“不用。”黑川凜揮開他的手。

“你到底醉了沒?”諸星大忍不住問道。

說他醉了,可明明腳步穩定,絲毫沒有發飄,怎麽看都沒有醉意。可要說他沒醉,那雙眼睛卻帶著幾分朦朧。

還是說……是試探?

想了想,諸星大還是決定以不變應萬變,開著車,格外放慢了車速,回到安全屋已經是淩晨兩點半。

門口的路邊,停著一輛眼熟的黑色保時捷。

“怎麽還在。”黑川凜扶額。

諸星大看了他一眼,表情古怪:“你知道琴酒會來?”

“不知道。”黑川凜開門下車,示意他去停車。

琴酒同時開門下來,眼神很冷。

黑川凜相信,此刻站在這裏的如果換成另一個人,比如愛爾蘭,對麵那尊冷麵煞神早就一言不發,直接掏出槍來了。

“你沒什麽要解釋的嗎?”琴酒冷冰冰地道。

“解釋什麽?”黑川凜皺了皺眉,一邊往裏走,一邊沒好氣道,“如果你說的是波本和蘇格蘭,我想你應該記得,美國的那個任務是那位先生親自過問的,本來應該我和波本去。要不是你把我拖在了日本,我也沒必要派蘇格蘭去。”

“為什麽不派萊伊?”琴酒跟在他後麵。

“哈?你在開什麽玩笑。”黑川凜在玄關門口停步,轉頭像是看傻子一樣看他,“沒有我看著,波本和萊伊到了美國,不先把對方坑死就想不起來任務吧?”

琴酒:……好想掏槍。

“怎麽不進去。”諸星大背著自己的琴包從車庫走過來。

黑川凜一聲冷笑,刷掌紋開門。

三人沉默地進門,開燈。

黑川凜直接在沙發上坐下,一言不發,琴酒見狀,選了那張單人沙發。

“我去煮咖啡,解解酒。”諸星大並不想上樓,見兩人也沒反對,便走進了廚房。

他也用了最快的速度停車,回來時正好把兩人絲毫沒有壓低聲音的對話聽了個正著,一瞬間,龐大的信息量瘋狂在腦中運轉。

所以,琴酒懷疑的是蘇格蘭?而黑川凜……在這個敏感的時刻,把蘇格蘭派到了美國?

他知道琴酒一向看蘇格蘭不順眼,但到了懷疑是臥底的程度,絕不是僅僅看不順眼了。

“所以,你今天過來等到半夜,就是為了質問我蘇格蘭的事?”黑川凜揉了揉太陽穴,很無奈,“琴酒,你是不是忘了我們明……不,今晚還有任務。”

“東都酒店。”琴酒緩緩開口。

“嗯?”黑川凜疑惑地眨了眨眼。

“今晚東都酒店死了兩個人,狙擊槍,都是一槍爆頭。”琴酒淡淡地說道,“那邊唯一的狙擊點隻有東京鐵塔,但是雪夜的視線、700碼的距離,還是兩名目標,我能想象的,就隻有萊伊一個人有可能做到。”

“琴酒,你什麽時候管起我的任務來了?”黑川凜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怒意。

“你殺了我用來釣臥底的魚餌,難道我還不該找你?”琴酒反問。

這話一出,不止是黑川凜,連剛拿出咖啡杯的諸星大都僵住了。

“誰?”好一會兒,黑川凜才困惑地問道,“你說,我殺了誰?”

“你想說你不知道?”琴酒身上的殺氣更加濃鬱。

黑川凜皺了皺眉,說了聲稍等,從茶幾下抽出筆記本電腦打開,敲了幾下鍵盤,打開一封郵件。隨即轉過電腦,屏幕對著琴酒放在茶幾上:“按理不應該給你看我的任務書,不過你是琴酒,也罷了。”

廚房隱約飄出咖啡的香味。

諸星大看得分明,雖然一模一樣,但這絕不是黑川凜一直拿在手裏的那台筆記本——他下車的時候就故意把背包扔在了座位下麵。

琴酒皺著眉看過去,郵件來自那位先生,內容也很簡單:

【除掉上野組二把手大和翔,如果可能,連交易對象一並除掉,給與警告。】

“我今晚除掉的人,哪個是你的魚餌?”黑川凜問道。

琴酒頓了頓,拿出一張照片丟在茶幾上。

“上島俊介?”黑川凜脫口而出。

“他叫本田悟,是日本公安警察。”琴酒冷冷地看著他。

黑川凜愣了好久,這才抬頭,一臉“你在搞笑”的表情:“你想說,大和翔的交易對象,是日本公安?”

“這是我要問你的事。”琴酒回道。

“如果我殺的人裏有一個是公安,那隻有一個可能。”諸星大一手端著一杯咖啡出來,將其中一杯放在黑川凜麵前,又向著琴酒道,“抱歉啊,這裏沒有多餘的杯子,我也不方便拿波本和蘇格蘭的給你。”

“什麽可能?”琴酒根本沒給咖啡一個眼神。

“隻可能,是公安剛好也追到了這條線,所以控製了上島俊介,冒用他的身份接觸大和翔,想順藤摸瓜。”諸星大挑了挑眉。

“這不可能。”琴酒還沒說話,黑川凜先反對,“一個重要臥底的單線聯絡人,不可能親自上陣,去進行另一個危險性極高的潛入任務。他自己的安全比一個任務重要得多。”

諸星大一攤手,表示無能為力。

他是一柄組織的槍,或者說,黑川凜的槍。至於槍朝哪兒指,不由他說了算,所以開槍後的結果,也不由他負責。

“琴酒,是誰給你的消息,說這個人,是臥底的聯絡人?”黑川凜問道。

琴酒沒說話,隔了一會兒,豁然起身往外走。

“有結果告訴我一聲。”黑川凜說道。

“你很關心?”琴酒的手剛按在大門把手上,停了一下。

“我得考慮,需不需要把上島俊介找出來重新殺一次。”黑川凜沒好氣道,“真是會找事的公安啊。”

琴酒一聲冷笑,也沒說答應,摔門而去。

“所以,我們真的錯殺了一個公安?”諸星大問道。

“就算錯殺了,也不過是個公安,誰叫他剛好出現在那裏的。”黑川凜連茶幾上的筆記本都沒管,喝了半杯咖啡,直接起身上樓。

諸星大仰頭看著他的背影,陷入深思。

剛好,出現在那裏。剛好嗎……

黑川凜回到房間,眼神清明,沒有一絲醉意。

迅速洗去了身上的酒氣,躺在**的同時,重新把手機開機。

借著一點點醉意,話比平時多一點、衝一點,耐心差一點是很正常的。有些話,不是說給琴酒聽,是說給諸星大聽的。包括今天他特地爬上東京鐵塔,那些多餘的操作,也是做給諸星大看的。

如果蘇格蘭假死的時候,他和萊伊是合謀,那麽他現在就需要獲得諸星……不,赤井秀一的信任度,為之後的攤牌做準備。同時,還要護好安室透那層降穀零的馬甲才行。

fbi……還是少在日本放肆了。倒是赤井秀一,也不是不能分開他和fbi。

畢竟,降穀零愛日本,赤井秀一可未必愛美國。

“嗡——”手機再次震動起來。

“透?睡醒了?”黑川凜立刻換了語氣。

“嗯,起來了,在酒店房間裏吃午飯。”安室透答道,“我約了目標的獨子晚上吃飯,先把情報套出來。”

“你跟別人吃飯,不怕我吃醋?”黑川凜輕笑。

“還有蘇格蘭呢,又不是單獨。”安室透的聲音輕快而綿軟,仿佛曬著太陽,懶洋洋舔爪子的貓咪抬抬腦袋,向著主人撒嬌求愛撫。

“問題解決了,早點回來。”黑川凜叮囑,“今晚喝得有點多,我先睡了。”

“知道了,晚安。”安室透掛了電話才感覺到那句話有點怪異。

是“問題解決了”,不是“問題解決了之後”。一個完成時。

果然,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