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真實的世界,仍然是汪洋大海正在不停咆哮,台風和海嘯占據整個世界。

 但劍皇陶忘機心中隱有所感,在其靈台上,像是浮現出陳洛陽的視線,正跟他對視。

 這雙眼睛,讓陶忘機感到陌生。

 按理說,眼睛的主人,他已經見過不止一次。

 但此刻給他的感覺,那對雙瞳的變化不僅僅是從烏光變作暗金光芒,然而他卻無法把握其中差別。

 劍皇微微沉吟後,他體內仿佛發出“嗡”的一聲鳴響。

 猶如劍刃在震動。

 然後,靈台上那對暗金色的眼眸消失。

 石鏡看向自己恩師:“師父,您剛才這是……”

 陶忘機言道:“邀陳教主來島上坐坐。”

 他這句話,語氣平和,聲量不高,但聲音卻仿佛在島上每個角落裏回響,讓所有人都能聽見。

 除了劍閣幾人外,前夏朝三皇子李澄及其手下眾人,全都麵上變色。

 大家忌憚於劍皇威嚴,不敢喧嘩。

 可是彼此交換目光,全都驚疑不定。

 人群,呈現一種詭異的狀態,寂靜而又慌亂。

 石鏡神態還算安然,他略微沉默一下後輕聲問道:“大師兄要照看四師兄,弟子隨侍您左右,麵見魔皇吧,屆時也好有個斟茶遞水的人。”

 陶忘機看著自己的關門弟子,目光中隱現慈和之色,微笑搖頭:“無需如此,你去招呼一下三殿下他們吧,老朽任性為之,大家難免心中不安。”

 石鏡言道:“我去安撫三殿下他們之後,再回來您這邊。”

 “不需要。”陶忘機言道:“為師既然在這裏,這份壓力就不用你們來背了。”

 石鏡心中一酸又一暖,還想要再堅持,就見麵前恩師微笑著,無聲搖搖頭。

 白衣少年抿了抿嘴唇,向自家師父一禮:“弟子去三殿下他們那邊。”

 說罷,告辭退下。

 陶忘機目送石鏡離開後,轉頭重新看向麵前大海。

 就這麽片刻功夫,眼前大海景象已然發生變化。

 肆無忌憚的台風和海嘯,突然有平息的征兆。

 嚴格說來,並未平息。

 隻是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分開狂風暴雨。

 一朵火紅的龍威祥雲,從遠方向玉勺島這裏飄過來。

 火紅祥雲所經之處,風雨停歇,海麵恢複平靜。

 就像劍光籠罩下的玉勺島一樣,任憑外麵世界仿佛天災末日似的,但在劍光和祥雲影響範圍內,便風平浪靜。

 火紅祥雲中,傳出悠長龍吟。

 龐大的炎龍身姿,在其中若隱若現。

 龍首之上,則立著一個身影。

 一襲黑衣,鑲飾金紋,年紀約莫隻有二十歲上下,卻仿佛魔神一般,雙目中暗金光輝懾人心魄。

 島上眾人情緒,越發不安。

 人的名,樹的影。

 魔皇陳洛陽,如今已經成為神州浩土上威望最高的人。

 沒有之一!

 如果說,曾經,山上那個白衣老者,能讓大家心中安定,甚至讓中土正道高手麵對魔教還有半分心理優勢的話,那麽現在情況已經完全逆轉。

 昔年劍皇陶忘機作為中土正道第一高手,成名數十年屹立不倒,北拒異族,南抗魔教,一直是神州中流砥柱般的存在。

 隻要他不倒,大家心中就有底氣。

 兩年前,劍皇與魔皇在湘州對峙。

 以及約一月以前,劍皇同魔皇在雪域高原決戰。

 彼時中土武者心中,都不曾有過半分動搖。

 高原一戰,魔皇同劍皇兩敗俱傷,和局收場的消息傳回,大家還有些詫異。

 詫異的是,魔皇居然能跟劍皇打平。

 在大家的固有印象中,實則一直認為年歲尚輕的魔皇,雖然也臻至第十四境的修為,但實力仍然略遜半籌。

 那一場平局,雖然讓大家詫異,但仍然不曾動搖所有人的信心。

 可是接下來,一切就急轉直下。

 劍皇戰後始終不曾現身,魔皇卻一路橫掃挽狂瀾於既倒,親手解決了南征伐魔聯軍。

 刀皇出關,實力大進。

 結果東海決戰,居然被魔皇當場擊殺,結果叫所有人瞠目結舌。

 其後魔教橫掃天下,將整個神州浩土變成自家魔域,威勢就叫所有人都窒息。

 而在方才,大家都有猜測突如其來的海嘯,是因為又有頂尖強者在海上一場大戰。

 眼下魔皇一身輕鬆來此,不問可知,剛才那一戰定是他的手筆。

 而且,他又贏了!

 陳洛陽連戰連捷,在神州浩土氣吞山河,天下無敵的大勢已經漸漸養成。

 此刻他什麽都不做,人站在那裏不動,都叫李澄等人全身麻痹,膽顫心驚。

 劍皇陶忘機的存在,也不能給大家任何安全感。

 眾人此刻再看那白衣老者,反而有一種暴風雨中燭光頑強不滅的感覺。

 石鏡的神情有些複雜,但情緒還算平穩,目視炎龍頭頂的陳洛陽,然後視線又轉向自家師父。

 白衣老者吐氣開聲:“有失遠迎,陳教主勿怪。”

 陳洛陽看著麵前的白衣老者,心情其實有些古怪。

 理論上來說,這應該是魔教教主跟劍閣閣主的第三次麵對麵。

 但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神州第一劍客,正道第一高手。

 看著對方的模樣,陳大教主心中浮現的念頭其實是…………

 除了老了點,我要是這個畫風就好了。

 正道盟主,一劍飛仙。

 簡直完美。

 好吧,如果是剛來的時候,確實挺向往。

 但現在大魔頭做久了,再看對麵,好像也就那麽回事了。

 假如是傷勢還沒痊愈的時候,他對於是否跟劍皇會麵,會很慎重。

 對方實力夠強,偏偏此前還見過他兩回,雙方死戰一場。

 某個角度上來看,劍閣閣主對魔教教主的了解,可能更在很多魔教中人之上。

 不過現在既然傷勢已經痊愈,那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陳洛陽看著陶忘機說道:“你我之間,不必多客套了,邀我來此,有話直說好了。

 或者,距離你我再戰之日已經沒剩幾天,索性我們今天就在這裏把一切都解決了也好。”

 此言一出,島上其他人盡皆臉色一變。

 唯有劍皇陶忘機神色平靜如故:“小徒情況欠妥,老朽時刻掛懷於心,照顧左右,還請陳教主不要心急。

 今日邀陳教主前來做客,一是因為就近,二則是有些事情,想跟陳教主參詳一番。”

 陳洛陽離開炎龍頭頂,足踏虛空,腳下仿佛有無形的階梯,一步一步走下來,進入金色的昊天劍光之中。

 劍光此刻就如同溫暖的陽光一樣,沒有任何威脅。

 “有話直說吧。”陳洛陽來到陶忘機麵前。

 陶忘機邀請陳洛陽入了石洞。

 這裏有不同通道,司懷飛在另一邊守著解星芒,劍皇陶忘機則邀請陳洛陽到另外一邊。

 入了山洞中,空氣裏點點滴滴都是柔和的金輝,同外間太陽下一樣亮堂。

 洞裏有石質的桌椅,簡單樸素。

 但陳洛陽看一眼,就知道那不是石鏡、司懷飛等人的手筆,而是劍皇陶忘機親手削剪石材做的。

 他淡定地坐在一張石凳上。

 雖然隔著較遠,但已經能清楚感覺到另一邊,解星芒身上難以自製,要靠司懷飛幫忙的殘暴劍意。

 一說到這個,他心中就升起鬱悶的感覺。

 跟之前的小蘇遠一樣。

 通過黑壺套取解星芒的資料,結果耗費的血紅瓊漿,遠遠超出預期。

 原因其實就在於簡單幾句話。

 十二式幽冥滅絕劍意中,幽、冥、滅、絕四劍中,絕劍第一式,絕劍凶號。

 解星芒並沒有參悟真正的絕劍凶號。

 隻是其劍意,有了幾分絕劍凶號的雛形。

 耗費黑壺裏大量血紅瓊漿,結果就得到一點含混的信息,讓陳洛陽直想翻白眼。

 但看得出來,這是很高層次的存在。

 此絕劍,非解星芒昔日揚名神州的所謂絕劍可比。

 陳洛陽心中思索,聯想到不少東西。

 所以雖然在劍皇陶忘機麵前拿腔拿調,但那隻是占據談話主動的一種姿態罷了。

 陶忘機不邀請他,他幹掉程虎元之後,自己也會跑過來。

 當然,如果能生擒程虎元的話,他可以嚐試審問程虎元。

 但程虎元、陶忘機這個層次的高手,想要生擒他們的概率實在太小了,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程虎元剛剛才做出範例展示。

 現在陶忘機既然自己送上門來,陳洛陽當然樂意笑納,把握機會查探所謂紅塵界的信息。

 當然,還有那倒灶的幽冥十二劍。

 此刻來到島上,陳洛陽可以很清楚的感覺到,自己那柄青銅鏽劍,此刻在輕微震動。

 和當初洛陽城外,女帝出劍時的狀況相似。

 而現在的原因,則在於另外一個石洞內,陷入昏迷的解星芒。

 劍皇對劍道之敏感,在神州浩土數一數二。

 他立即就察覺陳洛陽身上的異動。

 陳洛陽麵如平湖,若無其事,沒有任何開口的意思。

 “王健的劍術蛻變,看來果然是源自陳教主指點。”陶忘機輕歎一聲說道。

 “我對神州浩土的死人沒有興趣。”陳洛陽淡然道:“神州浩土以外的人,不論死活,倒可以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