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長老燕趙深深看了陳洛陽一眼。

 元老閣中的魔教宿老,大多曾經手握實權,但在新教主登位後失勢,被新教主投閑置散。

 如今陳洛陽分派新差事下來,看似是好事,可燕趙一眼就看出這其實是個坑。

 去別的地方天高皇帝遠獨當一麵都沒問題。

 但對於魔域最南端的交州還有最西端的雪域高原來說,簡直相當於流放。

 高原之上,天大地大,不是雪山就是草地,唯獨沒有人。

 外地物資往來不便,本地資源不好開采。

 想在那裏拉一支私人武裝,隱蔽是隱蔽,問題是不好找人,很難拉起靠譜的隊伍。

 龐大的武者群體,需要龐大的人口基數,有足夠大的選材麵才能支撐起來。

 上了高原,隨便一望就是千裏無人區,人煙稀少到令人發指。

 而且現在那裏突然有魔僧一脈出沒。

 敵方數量不明,敵方實力不明。

 燕趙這一回過去,基本上等同趟雷。

 且不說二長老無心勾結外敵,就算他真想,難度也巨大。

 因為如來魔掌傳承問題,魔僧一脈跟魔教關係勢同水火。

 換個人或還罷了,魔彌陀燕趙燕二長老,是魔教武王中如來魔掌造詣最高的人……

 幾十年下來,當前全教上下,數他打死的魔僧傳人最多。

 至於叛教改投魔僧一脈,對方肯不計前嫌,燕二長老也不會考慮。

 “老朽這便動身出發。”形容枯槁的老者,一對白眉紋絲不動,微微低垂。

 陳洛陽頷首:“如有特異之處,及時回報,本座會完宇文峰,會酌情考慮西行入高原,親自處置。”

 燕趙拱拱手:“謝教主。”

 “二長老經驗老道豐富,我不多言,隻提一句。”蘇偉說道:“這次的魔僧傳人,跟我們熟知的罪頭陀一脈傳人,可能同宗不同支,當年罪頭陀或許是偷學神功外逃之人,我們同這次的魔僧傳人,或許不用處得那麽緊張也說不定。”

 燕趙淡然道:“不無道理。”

 說罷,向陳洛陽行了一禮後便即告辭。

 燕趙從正殿出來,返回自己住處後,其房中已經有三人等在那裏。

 三長老王默峰。

 四長老柴翰。

 五長老譚雲生。

 “讓老朽區雪域高原。”燕趙平靜說道。

 其他三人都麵現憂色。

 “謝老大在總壇養傷,燕二哥你遠赴高原,大首座愈發勢單力孤,還可能要麵對宇文峰和李元龍……”柴翰沉聲道。

 “眼下這個鯨吞神州的節骨眼上,陳洛陽不可能讓陳初華離開中土,剩下的王飛、蘇夜不闖禍就不錯了。”燕趙淡淡說道:“不是老朽,就是默峰,這沒什麽好說的。”

 五長老譚雲生說道:“老朽陪燕二哥一起去吧。”

 柴翰歎氣:“越來越分散了。”

 “洪岩留在蜀州脫不開身,燕二哥去了雪域高原上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譚雲生說道:“那邊除了魔僧傳人,可能還要跟占據西域的異族打交道,燕二哥分身乏術啊。”

 燕趙看了他一眼後,徐徐說道:“既如此,辛苦雲生和老朽一起上高原一趟。”

 在五長老譚雲生主動請纓,與二長老燕趙一同前往雪域高原後,陳洛陽同意了其請求。

 燕趙、譚雲生二人當即便動身出發。

 而赤龍皇輦,則飛入豫州。

 魔教正式踏足這片大夏皇朝的核心領土。

 夏朝皇都禹京城,便位於豫州腹心之地。

 距離雙皇決戰還有四天時間,赤龍皇輦抵達禹京城外。

 此刻,這座神州第一雄城上空,正爆發一場大戰。

 烏黑夜幕降臨,黑暗的星空籠罩半座禹京城,將白晝天作黑夜。

 夜空裏,一輪銀月高懸,與如日中天的太陽相對。

 下方禹京城上,半空裏則浮現一塊仿佛龜甲似的巨大符陣,在不停轉動,將上方星空的壓力不斷化解。

 陳洛陽知道上麵是朱雀殿首座燕明空的武道真意所化。

 他此刻主要盯著下方禹京城。

 大夏皇朝的萬歲玄靈陣,在神州浩土也聲名遠播,借助禹京城顯化,防禦力強勁,雖然不如魔教的祝融焚天陣那般聲勢浩大,但也是當今世上有數的守禦大陣,護衛夏朝皇城。

 眼下這大陣正頑強抵擋女帝燕明空的進攻。

 陳洛陽定睛細看,就見那龜背似的符陣中央,有個人影似乎若隱若現。

 有他和大陣合力,則大陣暫時穩如泰山,將女帝阻隔於外。

 陣法光輝流轉下,讓其模樣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陳洛陽雙目中的烏黑玄光,變作暗金色。

 其視線穿透大陣,落在這主持陣法的人身上。

 這次他看清了對方長相,正是夏帝李元龍本人。

 夏帝也感受到陳洛陽的目光,微微轉頭,與之對視。

 平天冠下,那對幽靜的眼瞳,此刻仿佛虛空一般靜謐飄渺,不流露半點情緒。

 陳洛陽同樣靜靜看著地方。

 這時,一個身影出現在夏帝李元龍身旁。

 那是一個身著夏朝宮廷護衛服飾,身材高大,相貌普通的青年男子,約莫三十歲左右的年紀,麵無表情。

 他來到李元龍麵前後單膝跪下:“還請陛下保重龍體,稍後這段時間請讓臣支撐。”

 “陳洛陽已至,怕是休息不了多久,不如一起待在這裏吧。”李元龍言道。

 那侍衛應聲道:“臣遵旨。”

 然後站起身來,從李元龍身上接過萬歲玄靈陣的擔子。

 李元龍也並未離開,隻是站在一旁,默默調息。

 “鴻慶,辛苦你了。”李元龍喟歎道:“大夏千萬裏江山社稷,此刻都在我們肩上。”

 名喚班鴻慶的青年侍衛言道:“臣萬死不辭。”

 “鴻慶言重了,我們君臣攜手,一起守住這江山,卻不止朕和你兩人,他們,都和你我在一起,就在我們身後,一起為大夏撐起天穹,不叫南蠻北戎染指,塗炭生靈。”李元龍說道。

 他身旁的班鴻慶,目光微微凝練:“陛下所言甚是……”

 其心頭,浮現一個又一個人名,一張又一張麵孔。

 大家仿佛都在拍著他的肩膀,把無形的力量傳遞給他。

 左右周圍,都是稚嫩天真,但朝氣蓬勃,鬥誌昂揚的少年。

 高大的漢子,這時似乎也變作一個少年模樣。

 十幾年前,他自己的模樣。

 一群少年站在一起,為了同一個目標一起努力。

 人數越來越少。

 大家都知道,消失的人,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但他們沒有惶恐頹喪,反而更鬥誌激昂。

 那些失敗的同伴們,希望和夢想,將由他們繼續背負,更成為他們前進的動力。

 要連同伴們的那一份兒一起努力。

 守護大夏,守護蒼生,守護陛下。

 艱難險阻一定有,痛苦犧牲一定有。

 但為了那光明的未來,一切都值得!

 漸漸地,人越來越少。

 到了最後,隻剩下他班鴻慶一人。

 終於,他成功了!

 昔日的夥伴都已不在身邊。

 但他們沒有消失。

 他們的信念和夢想,都在我身上。

 為了他們,我絕不會輸!

 陛下定鼎天下,大夏氣吞八荒的時刻,一定會來臨!

 少年們的身姿都消失。

 原地隻剩下高大的青年一人挺立,仿佛擎天支柱一般,撐起萬歲玄靈陣,將上方的夜空隔絕在禹京城之外。

 李元龍平天冠珠簾後的雙目中,則有一抹濃濃憂慮,從眼中閃過。

 他視線望向遠方。

 該來的,不該來的,全來了。

 除了此刻正跟萬歲玄靈陣較勁的女帝,以及剛剛抵達的赤龍皇輦外,在另一個方向,遠離禹京城的一座高山頂,立著一頭身形龐大無朋的巨鷹。

 巨鷹頭頂的人,抓著一隻酒壺,正往嘴裏灌酒。

 “咕咚咕咚咕咚”半天後,他方才放下酒壺,摸了一把嘴,視線也看向出現在天際的赤龍皇輦。

 燃燒的祥雲,將天邊染紅。

 祥雲中,有一聲聲龍吟不斷響起。

 龍吟聲中,流露出焦躁不安的抗拒情緒。

 越接近禹京城,越是如此。

 城上,夏帝李元龍麵無表情。

 那頭炎龍,是他大夏朝費盡千辛萬苦才得到。

 然而彼時隻是一條極為幼小的雛龍。

 人來喂養,雛龍發育極慢,更要擔心夭折。

 夏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住雛龍,然而等它成年,實在是太費時間了。

 夏帝李元龍想盡辦法,終於另辟蹊徑,嚐試借助冥海祭禮之力,以極寒生出極熱,孕育這條炎龍快速成長,終於獲得成功。

 最近十來年間,炎龍成長飛速,終於在近年便將成年。

 此龍戰鬥力基本相當於一位第十三境的人族高手。

 為求多一些把握,李元龍留下班鴻慶守衛禹京,自己秘密帶了炎龍南下。

 可南雲山之戰,魔皇實力遠超預估。

 不僅沒有受之前決戰劍皇的傷勢影響,甚至還比先前更上一層樓。

 完全邪門的反差,致使中土大敗虧輸。

 而夏帝李元龍,更將這條炎龍也輸出去,遭魔皇重創,並被擒拿。

 現在,炎龍更被降伏,反倒成為魔皇的坐騎,重返禹京城!

 饒是夏帝李元龍心境再鎮定,這一刻也氣往上頂,有吐血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