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最近很鬱悶。
夜裏經常是夜不能寐。
倒不是因為美色之類的瑣事，而是因為秦川。
如今北方戰亂四起，百姓流離失所，家中的存糧全部都被當地的門閥世家，商賈豪紳以各種名義搜刮一空。
這種情景，若是現代人看見了，恐怕會說，那他們為什麽不吃肉呢？
還有一些自認為聰明的，會說為什麽不上山打獵，下河捕魚。
這個問題跟何不食肉糜有何區別？
沒有糧食吃，為什麽要吃草，吃樹皮，甚至是吃土，也不願意去吃肉呢。
很多人以為古代的環境比現在原始多了，野生動物和魚鱉蝦蟹什麽的，應該更多才是。
百姓們都快餓死了，難道就不能拿這些野味兒來填飽肚子嗎？
其實古人他也不傻，我們能想到的一切求生方式，他們自然也想得到。
例如唐朝中晚期的時候，當時嵩山生活著不少所謂的山棚，他們就是從各地逃難過來的流民。
這些人，就是靠在山裏打獵維持生活。
曆朝曆代，隻要發生災荒，戰亂，前期的時候，老百姓肯定都是往各種野生動物身上打主意的。
但是，如果隻是青黃不接，幾個月就挺過去了，那算不得災荒，戰亂，更稱呼不上大災之年。
所謂災荒，戰亂，那一定是曠日持久的末日景象。
正如蒿裏行中描述的那樣：“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所能想到的魚鱉蝦蟹和野生動物，要不因為長期幹旱早就滅絕了，要不就是被初期已經被災民們吃光了。
甚至嚴重的時候，可能會有幾十個人，為了一塊樹皮去打破腦袋。
所以哪裏會有肉給你吃啊！
歲饑，民相食……
災年保底死一半，碰上特大災年死95%以上，而且，小災年十來年一次，特大災年幾十年一次，除非你特別短命，不然一生中總要經曆一兩次。
儒家士族，是導致災害擴大化的唯一人群。
官逼民反，反者就是儒家文官集團的殘暴統治。
和珅親眼見過那些餓得皮包骨頭，全身沒有二兩肉的災民，他們隻有肚子是腫大的，向外高高的凸起。
因為那是長期吃觀音土造成的。
那樣貌，就如同地獄走出來的餓鬼一般，無比駭人。
這樣的身體狀況，不要說抓捕動物了，不被動物吃掉都得燒高香了。
和珅之所以睡不著，就是跟北方戰事有關。
海瑞去了北方調查，凡是路過一處遇見災民，就會寫折子並且開當地的糧倉救濟百姓。
各地官府，門閥世家，豪紳商賈，對他恨之入骨。
可陛下也不攔著...但凡是海瑞寫的折子，陛下全批。
但...這些銀子糧食，全都要由戶部想辦法啊。
和珅承認自己是貪，可也知道什麽該貪什麽不該貪。
每天想著怎麽弄銀子，他就頭脹無比，怎麽也睡不著啊。
“唉！海瑞要糧，曹操要糧，那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白起也要糧！都跟我要！”
“我哪來的那麽多銀子！”
嘴上抱怨，可該幹的事情和珅一件都沒少幹。
銀子自然是有的，糧食也有。
那都是南方門閥那裏抄家來的，巨富。
“老爺，海大人回京了。”
和珅聽到這話，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他回來幹什麽？”
劉全站在門外，苦著臉道：“小的不知道，隻是那海大人好像是奔著咱們府上來的。”
和珅一聽這話，當即就要起身：“劉全，快來伺候老爺更衣，咱們先避一避。”
....
麻煩。
和珅最不喜歡的就是卷進麻煩。
還是吃力不討好的麻煩。
但是這麻煩就是跟在他屁股後麵，追著他。
不等和珅穿好衣服，門房就來報說：“老爺，門外有個自稱海瑞的，說要見你。”
咯噔。
“該來的還是來了！”
都堵住門了，和珅能怎麽辦。
“你去把海大人帶去書房，老爺我去書房等著。”
“劉全，去泡茶，接客。”
和珅認命般地吩咐道，隨後就向著書房走去。
不多時，劉全就帶著海瑞進來了。
海瑞麵色有些凝重，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很多事情他想不通。
進了書房，看著和珅正襟危坐的樣子，他不太懂為什麽陛下會讓他來找和珅。
“和大人，別來無恙。”
“海大人，那日一別，你我也有...有許久未見了吧。”
兩人互相客套了一番後，和珅將海瑞安坐好，隨後坐在他對麵。
海瑞坐下後，看著桌上擺放的幾碟小菜，一壺清茶一壺酒，麵色有些凝重。
和珅也不催促，就這樣靜靜的等著。
半晌後，海瑞才開口道：“南陽府的這幫貪官，把人吃的糧食，換成了牲口吃的麩糠和草料，這件事兒和大人可知道？”
從海瑞開口的第一句話，和珅的麵色瞬間變幻。
等他說完，和珅這才抬起頭，看著海瑞微笑著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海瑞得到和珅的確認後，有些不敢相信。
他眯著眼，盯著和珅繼續問道：“那和大人不覺得慚愧嗎。”
“我倍覺欣慰。”和珅的麵色不變，平靜地說道。
這下海瑞更加震驚了，眼睛不自覺的睜大，皺著眉看著和珅，這一瞬間他覺得眼前的和珅是無比的陌生。
“為什麽？”
和珅看著天真的海瑞，竟是笑了起來。
“海大人有所不知啊，這一斤口糧啊，可以換三斤麩糠，這就等於原本能救活一個人的糧食，現在可以救活三個人了。”
“可麩糠是給牲口吃的，不是給人吃的！”
“哎呀！災民還算人嗎？”
這話再次刷新了海瑞的三觀，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他是萬萬不敢相信，一國尚書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說什麽？”
“你不要把眼睛瞪那麽大，你知道不知道，行將餓死的人已經不是人了，那就是畜生，隻要能活著，還什麽麩糠啊，那是好東西！”
“草根，樹皮，泥土都可以吃！”
海瑞看著和珅，氣急而笑，道：“此話出自堂堂和大人之口，真是令人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