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家裏，但張建軍並沒有直接上樓，而是待在自家的地庫裏，坐在車上，等待著夏芳的回答。
他給對方發消息的時候，其實也有一些糾結。
挖別的學校尖子生這事，其實很常見，好多平庸的學校，突然出了柚子，都是因為花了大代價，到名校裏麵去挖一些心氣特別高傲的優等生。
以前，他在一個縣裏麵的高中當主任的時候，當時那個學校，基本上沒有一個華清薊大。那個縣，也是五年沒出華清薊大的學生，哪怕是藝考生。
當時，還是主任的張建軍去別的學校開會。當時，那個高中就有一個學生，因為早戀被學校批評，還要收手機。
那個時候，張建軍抓住空檔，就私下跟那個學生的家長聯係。
說隻要能夠轉到縣一中，就給免高三的全部費用，還有單間宿舍，有幾個老師一對一教，每個學期都有學校撥款的高額獎學金。
然後，他找完家長又去找學生。
挖人，他隻說了兩句話。
一，我不管你在宿舍用手機。
二，你那個一本線都到不了的女朋友可以一起送過來，待遇跟你等同。
為了這事，那個學校的領導還給自己打了電話，罵了半個小時，連‘王八蛋’這種話都直接說出來了。
最後，估計也是想讓原來母校後悔，那孩子十分爭氣，高考直接裸分過了柚子線十來分，然後拿了整個地級市的探花。
也是因為出了這個探花，縣一中生源直接起飛。
原本在縣裏讀書的孩子，瞧不上一中，想辦法進地級市的最好高中。
這種情況很常見，地級市的高中一到中考結束，就會像是挖香菜一樣，用更加雄厚的實力，把下麵所有縣的尖子生帶走。
縣一中，就隻能夠在剩下的裏麵挑，矮子中拔將軍。
可因為那個雇傭兵的戰績，縣一中的王牌一班，進入分數直接比往年高了十幾分，生源質量可以說提升了一大檔。
縣一中的校長，前年剛從副縣長退下來。
而那時，他也是憑借這個戰績，順利的轉入到了夏海的編製，當四中的老師，且第二年就進了行政，成了副主任。
沒錯，把四中變成煉獄，嚴格反早戀的張建軍，就是靠‘早戀’出頭的。
當時這個事件，他就被不少業內人士罵成無恥之徒。
但到現在，你看市長敢這樣罵我嗎？
結果，遠比手段重要。
不過這一次，自己已經是大校長了，還幹這事……
張建軍著實是有點點擔憂。
倒不是怕失敗。
而是覺得成功之後，這何洪濤會跟自己翻臉……
雖然本來就跟他不熟，表麵朋友罷了，但畢竟都是一個區裏的校長，抬頭不見低頭見。
算了。
等我進局裏了，推薦他去我們四中，到時候他也沒話可說。
所以夏芳你，快回話啊！
………
聽到這話的夏芳，心一頓，覺得眼前的陳源，突然不像是一個孩子了。
老實說，她是十分想讓陳源來四中的。
四中的學習環境，肯定更適合他，在這些名師的輔佐下，能夠贏下石一的幾率肯定更大。
而心語這邊……
她一直不太接受家裏親戚的過度幫助，如果能夠讓學校給獎學金，還免一切費用，甚至說還資助她上大學。
這對心語而言，是一個極好的事情。
能夠省去很多的‘苦難’，讓這個小孩更輕鬆一些，不必有那麽重的思想負擔。
當然，這件事情全看陳源自己的想法，他來決定，畢竟張校長是看他的麵子，自己不能去站在道德製高點拾人牙慧。
“心語說的沒錯，你不是男孩。”
看著陳源姑姑少有露出寬慰而溫柔的笑容，點頭道：“我們陳源，是一個男人。”
其實，姑姑那天在看到她倆換了房子，合租到另外一個小區之後，就想到了一些事情。
房租肯定是要加的，畢竟是從老破小單間變成兩室一廳。
而這個錢可能是心語來平攤嗎？
不會是的。
陳源，或者說陳源家，早就在對心語進行資助了。
所以，相信自己孩子。
然後，把我們心語，放心的交給他。
“姑姑說笑了，我還遠遠不夠。”陳源謙遜的說道。
“過謙了，你很好。”夏芳點了點頭，然後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臂，道，“那件事情，就保守一下秘密，不要說出去哦。”
“那肯定，不會讓姑姑跟張校長為難的。”陳源點頭允諾。
“好的，那進去吃飯吧。”
就這樣，夏芳帶著陳源回到了包間裏。
而因為要跟未來的親家吃飯，她也沒有時間去跟張校長細談。
隻是在回複了一句‘那我跟陳源聊一聊，張校你稍等’後，就遵守著餐桌禮儀，不玩手機，跟大家一起有說有笑。
“那個……”夏心語在跟陳源小聲嘀咕好一會兒後，便起身，端著塑料杯子裏的花生奶，看向了陳源的爸爸媽媽。
在她旁邊的陳源，也站了起來，手裏端著的可樂。
“我們敬叔叔阿姨一杯。”
夏心語其實很不擅長這種事情，但她覺得作為確定了關係的女友，自己多少會來一點兒事，所以就強忍著尷尬，主動敬酒。
而楊君憐跟老陳也是連忙的起身，手裏端著茶，代酒，笑盈盈的接受兩人的敬酒。
“叔叔阿姨，喝好吃好。”陳源也來了一句。
然後，就被夏心語咬著嘴唇，輕輕懟了下腰，示意這小子別皮。
“行啊，叔叔吃好喝好，謝謝大侄買單了。”老陳也不惱火，順著他就來了，並掏出獎學金。
“哎你這——”陳源要不是被陳建業這家夥發明的，哈士奇指人就出來了。
“哎哎哎，第一次來夏海做客，不要跟我搶。”姑姑抬起手，相當強勢的說道，“以後去和祥，那就麻煩陳哥和楊姐了。”
“那肯定的，來和祥一定招待好。”楊君憐笑著回應。
客套過後，鄭明浩也舉著花生奶，對著陳源和夏心語：“祝哥哥姐姐早日金榜題名，喜結連……”
“好啦，謝謝你哦。”
夏心語當即打斷施法，禁止這個表弟整尬的。
然後，就和陳源一起，敬著這位禮貌的小輩。
其樂融融的一次家庭聚會，沒有任何的心思和城府。
但在這聚餐之外，因為某人，已然血雨腥風……
……
搞快點啊夏芳！
怎麽這麽久了還不回話？
在吃飯的張建軍，一直看著手機。
而他的老婆，都有點不解了：“今天怎麽看你心情不是很好？石一他，不是考的很好嗎？”麵對詢問，他在歎息了一口氣後，便將實情告訴了老婆。
他老婆也是一愣，不太理解的說道：“那這不就相當於跟何洪濤翻臉了嗎？”
“是啊，所以我覺得自己做錯……”說到這裏，張建軍又搖了搖頭，“不，沒做錯。按照陳源這發展下去，說不定成績還真的能夠威脅到石一。而他，還是夏海的。”
“夏海的怎麽了？”
“如果是夏海的，這就意味著陳源如果超過石一，那石一連市狀元都拿不到了。”想到這裏，張建軍就感到棘手，“想想啊，一個本來穩省狀元的人，卻隻拿了個市榜眼，這不可惜嗎？”
“是啊，說不定還是史上最高分的市榜眼。明明就差了一點，卻說出來像是差了很多。”老婆點了點頭，認可的說道，“那這樣，哪怕一中什麽都沒拿到，在宣傳上麵，也可以用華清薊北人數來比我們。”
“對，要是文狀元一中還拿到了，那後年就是四大皆空。”
那就相當於一年白幹。
距離夏海第一高中，又遠了。
“那影響還真是蠻大的。”
他老婆思索過後說道：“如果陳源來了，哪怕沒贏石一。到時候也可以說，石一勇奪全省狀元，陳源高分拿下全市榜眼。”
想到這一個宣傳的形式，張建軍直接就被釣出了嘴角的上揚，一下子豁然了：“對啊，這是好事啊。”
有這樣實打實，含金量極高的履曆，自己走到哪，也能夠拿出來用啊。
畢竟這是實戰打出來的戰績。
好好好，何洪濤這小子，得罪就得罪了。
正當張建軍將自己疏解然後吃了幾口飯時，一個電話，突然打了過來。
聯係人：何洪濤！
為什麽會是他？！
張建軍就像是偷了東西之後撞到人家家裏的主人一樣，一下子慌了。
“喂，怎麽了？”張建軍說話的時候，都結巴了一點。
電話那邊的何洪濤，淡笑的開口道：“張校長，我們來聊聊陳源的事情唄。”
？！
張建軍閉上眼睛，眉頭一皺。
急了。
誰走漏的風聲啊？
這何洪濤，是來興師問罪了啊！
沒辦法了。
隻能夠攤牌了。
張建軍想到了當初被人罵王八蛋的過往回憶了。
理虧的他，說話都沒了底氣：“你，你都知道了嗎？”
然後，那邊就傳來困惑的聲音：“啊？”
啊？
他‘啊？’什麽啊？
他為什麽要——啊？
“沒。”張建軍連忙改口，鎮定的說，“你想說什麽啊？”
“我說的是，張校沒忘我先前跟你的賭約吧？”何洪濤說。
賭約……
哦！
是這事！
張建軍這才記起來，對方說的是，陳源如果達到了柚子線，自己就不刁難那個叫夏心語女孩的事情。
所以，他剛開始說的‘陳源的事情’，並不是指的自己挖人的事情泄露了。
那我剛才的反應豈不是暴露了？
要是他深究下去，去問了陳源……
細思極恐！
這次挖人，很有可能就陷入到了挖不到人，還要被何洪濤記恨的雙重窘境之中。
賊虧！
“哦哦，這個啊……”
因為極度的心虛和愧疚，加上作為一個大校長，幹這種事情還是有點沒麵子的，所以他立馬就變得熱情起來，麵對個區區小何洪濤，說話的語氣，都客氣多了……
……
不對勁，今天張建軍說話的怎麽這麽客氣？
這家夥，從來都是一副牛氣哄哄的態度。
就像是把那張鐵麵焊在了臉上一樣，包袱極其重。
這種人，讓他當了局長還得了？
有問題，絕壁是有一點問題。
何洪濤本來是一個陽光開朗大校長的，但今天被張建軍搞得有一點點陰暗了，總感覺對方做了什麽事情瞞著自己，甚至說，還搞了對不起自己的事情。
你都知道了嗎？
為什麽會說出這句話？
因為他誤解了我的意思！
所以，他跟陳源肯定是有點什麽事情的……
可是，陳源是我的學生，他怎麽能夠跟陳源有點事情呢？
猜疑鏈，開始了。
然後，
黑。
真他媽的黑！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黑，但何洪濤總覺得自己瞥見了一頁的黑暗。
所以，在這種心情下，他撥通了陳源的電話。
過了一會兒後，對方接通了。
“喂老師，怎麽了啊？”陳源一邊咀嚼一邊的說道。
“你在吃飯嗎？”何洪濤笑著問道。
“對啊，跟我媽媽在外麵吃飯，有什麽事情啊？”
“那你能找個方便的地方說話嗎？”
“好的老師，我馬上。”
對方答應的很快，很可愛。
如此單純的好孩子，到底如何被張建軍這家夥汙染了？！
何洪濤在想，在猜。
過了一會兒後，陳源開口道：“老師，我現在方便，你說吧。”
“張建軍校長，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麽啊？”
何洪濤問完之後，那邊沉默了。
而這個反應，也讓他實錘了。
的確有點什麽事情！
“沒事，你說，不用擔心，什麽話都可以告訴我的。”何洪濤作出和善的笑容。
“……昂。”陳源有些不太流暢的開口道，“何校，能問一下這事你是怎麽知道的啊？”
“……”何洪濤忍著情緒，回答道，“我剛才跟張建軍校長打電話，他說漏嘴了。”
何洪濤這樣說，就是為了讓陳源知道。
跟其他人沒關係，這件事情不用擔心泄露。
而這樣說後，對方果然放心了一下，猶豫過後開口道：“張校他問我去不去四中……”
砰！
聽到這個，何洪濤用力捶向桌麵，水杯輕輕一震。
這時推門進來的何璿則是像小老鼠一樣，緊張的縮在門口，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