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說對不起的人,有以下幾種可能性。
其一,陰陽怪氣。
這種人不能算人。
其二,過於禮貌。
這樣的道歉,起初讓人覺得還好,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友好,但總是這樣,則是會讓人有一種無法接近的疏離。
第三種,就是小沈這樣的人。
自卑的小可憐。
她對媽媽,對康複訓練師,對自己,每次在無能為力,覺得會給對方添麻煩的時候,小聲的道歉。
這很正常,哪怕不是討好型人格,人在沒辦法回饋同等價值給對方的時候,就會覺得對方吃虧了。如果一直讓對方吃虧,遲早又會因為付出的不對等,進而產生惶恐。
陳源讀過一本小說,《許三觀賣血記》。當不用賣血支撐家庭的時候,許三觀反倒產生了更多的危機感,由於自身意義的缺失,在家庭結構中,他將自己置於了邊緣化的位置。
小沈沒有那麽沉重,她的人生也並非毫無退路。她隻是在與某人相處的時候,會下意識的對比二人的價值,在發現自己是虧欠別人的一方後,便轉而去‘取悅’對方。
這個人設,其實並不是突然冒出來的。
回過頭來想想,沈筱冉對自己‘不客氣’,不把對不起掛在嘴邊的時候,是他們平等的時候。
也是她,擺出一副‘生人勿近’麵孔的時候。
擔憂這麽多,無非是因為擔心自己這個小瘸子太麻煩,會讓別人嫌棄,然後丟下她跑路罷了。
顯然,這多慮了。
我是團員。
老人和小孩先走,小瘸子我背著走。
“肩膀酸。”
陳源將左肩微微抬起,接受的十分坦**。
沈筱冉見狀,連忙又給陳源按摩肩膀,並且還時不時用小拳拳捶肩,交替進行,就跟給河神洗澡的小千尋似的,有點東西的。
“脖子酸。”
“後背酸。”
“胃酸……”
“啊?怎麽還有胃酸的啊?吃點奧美拉唑吧。”
被陳源‘頤指氣使’一會兒後,沈筱冉這才發現自己被逗了。
但也沒有生氣。
有些話,她其實想說的,但說出來之後就像是真正的道德綁架,所以就一直藏在心裏。
或許在夢境裏時,自己更能夠開口,用一個茶茶的語氣,開著玩笑,說出最想說的真心話——神仙,等我有能力了,一定會供奉你一輩子。
神踏馬供奉……
你別炫我貢品就行了。
忽然的,沈筱冉發現,側過臉去的陳源,又笑了。
像是被什麽非常可笑,而又充滿著童真的話給逗樂。
而且這一次,跟上一次的共同性在於,自己兩次都在心裏說了一些奇怪的話。
不是吧?難道說陳源……
“我就住在這裏。”
“這裏嗎?好的,那我靠邊。”
冉媽將尼桑開到路肩後停了下來,而陳源就這樣,從右邊下了車。
“小陳拜拜,這周請你吃飯,一定要過來呀!”媽媽相當熱情的朝著他說道,語氣之中滿是誠懇。
給個麵子吧,不要老是這樣拒絕小孩和女人哦。
“嗯好,一定。”
陳源擺手告別。
而這時,沈筱冉慢慢爬到了車窗邊,在汽車啟動前,一臉小妖精的單手給自己比了個心。
然後,汽車遠去。
而陳源稍微慌張的心,也稍微安定一些。
剛才他因為放鬆下來,被小沈同學捶肩捶得很舒服,所以就聆聽了一下聲音,並且被那個‘偷吃貢品’的心聲逗樂……
但他沒想到,這中二小鬼意外的敏銳!
竟然往這方麵猜想了。
你特麽是L嗎?
如果知道有超爺的存在,是不是會被嚇呆?
隻能說,這小姑娘聰明過了頭。
當然,也跟自己太過於輕視於她有關。以為隻是一個小屁孩,而且還不能夠行動,便過多的暴露了自己的超子。
得穩健一點了。
不然這家夥遲早會追問自己:陳源哥,什麽是超子啊?能夠帶我一起玩超子嗎?
不可以,超子是我一個人的。
為了避免被小沈這小子一直拷打,謹慎的陳源提前就下了車。
實際上還有兩百多米才到自己的公寓。
算了,這樣也能夠模糊定位,以免被腿好了之後的小沈開盒,線下真實了。
“噫,周宇?”
突兀的停下了腳步,陳源將視線停留在了不遠處的花壇邊上。
一隻長相清秀的小黃狗正盤在那裏。
摸了摸口袋,陳源找到一塊老麵包,這是周芙給自己的,但陳源少爺病犯了,隻愛吃軟軟小蛋糕,看不上這種平民吃的粗糧,就一直沒吃。
開個玩笑,是忘記吃了。
媽的,早就餓了。
那就,當著周宇的麵把麵包吃了吧!
正當他打算販這麽一劍的時候,突然發現,這小狗子看起來有些蔫兒,有點提不起精神的樣子,哪怕自己做出喂麵包的動作。於是,他走上前去:“周宇,還好吧?”
臥槽。
站到麵前後,他才發現狗子腿上都是血,肉也裂開了。
是被車壓過,但很幸運的是,應該是電動車。如果是轎車,它半隻狗都要沒了。
“吃東西嗎?”陳源把麵包遞到它麵前,狗艱難的張開嘴巴,但很快的,又低下了頭,餓是餓了,但因為疼得沒力氣,根本就吃不下。
然後,眼眶裏泛著淚花的低著頭嗚咽。
應該把它送到寵物醫院,這是陳源的第一想法。
但顯然,這是不理智的。自己的生活費支付完醫療費後,這個月就隻能夠吃西北風了。
而且,是愚蠢的。
傻呀,我有超哥啊。
“周宇等下,我馬上回來,別走。”
輕輕摸了摸小黃狗的腦袋,陳源把麵包打開後放在了一邊。然後,去往附近一個藥店。
他記得這裏是有一個藥店的,就在拐角。
走了一分鍾後,他很快便找到了。
還好,華夏這點挺好,藥店到處都是。
“要看什麽啊?”店員阿姨問。
“碘伏,棉簽,鑷子,紅黴素軟膏,紗布……”說完這些後,陳源咬了咬牙,道,“雲南白藥粉。”
“是有人受傷了嗎?”聽到後,阿姨一邊幫忙拿藥,一邊問。
“我朋友。”
“哦哦。”阿姨連忙去拿藥,並且將單據很快打好後,讓陳源掃碼。
62元。
其實其它東西都很便宜,哪怕是唯一像藥的東西,紅黴素軟膏,也不貴,就10塊錢。而那瓶雲南白藥,小小一點,竟要41。
當然,總比去寵物醫院要便宜。
離開前,陳源又在藥店買了瓶生理鹽水,然後趕回到花壇那裏。
小狗正低下頭,努力的咬著麵包,雖然很疼,但一直餓下去也是會死的,所以不能不進食。
而見到陳源來了,它仿佛看到了什麽救星一樣,眼睛裏有光亮了。
狗是很通人性的,也知道自己是狗,見過了那麽多的‘人情世故’,自然知道,人類是一種多麽牛逼的生物。
隻要碰到好人,它就能活。
“好狗好狗,忍點痛哦,我要來了。”陳源將塑料袋放在狗邊,然後拿出了生理鹽水與金屬鑷子。
看到這個,狗就害怕的發抖,連尾巴都哆嗦起來,像是受凍了一樣。
“別看別看,忍一下。”
第一步,就是止血。但是,在止血之前,陳源先要將傷口清洗幹淨,所以先把外翻的肉上,一些碎葉子,髒東西,毛屑用鑷子夾出來……
“嗚…嗚嗚……”
狗子疼的開始小聲嗚咽,但沒有掙紮。
第二步,陳源把生理鹽水擰開,倒了上去。
“嗚……哇!”
狗子當場就疼的叫了出來,然後對陳源齜牙咧嘴。但很快,它就反應過來,對方雖然不是那種穿著白褂褂的神醫,手法也有點糙,但東西這麽齊全,應該是一個……赤腳狗醫?
所以,立馬收斂著牙齒。
“嘴巴張開。”
陳源將雲南白藥打開後,取出裏麵一顆暗紅色的保險子,然後指著它,提醒它張嘴。
狗子還以為是要打它嘴巴子,立馬低下頭,不敢多嗶嗶。
不是,我讓你張嘴,你聽不懂人話嗎?
算了,聽聽心聲。
陳源開啟了心聲。
然後——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我真傻,真的。
狗的心聲肯定是狗叫啊,我特麽在想什麽呀?
實在不行,硬掰吧。
不過這樣對方可能會應激,所以他想了想,把保險子塞進了一片麵包裏,然後遞到狗子麵前。
“……”狗子愣住了。
剛才,陳源是全程當著它的麵,把藥塞進麵包的,完全沒有背著狗。
它或許覺得,這樣吃下去,就會顯得像是一個傻狗。
不過考慮到陳源是赤腳狗醫,肯定不會害它,所以猶豫一會兒後,它還是吃了進去。
OK,41塊錢的雲南白藥你吃了39。
雲南白藥這個東西,最精華的就是裏麵這顆保險子。
這麽說吧,你如果快噶了,然後吃上這麽一顆,至少能夠撐到你把聊天記錄,瀏覽記錄全部刪完。要留清白在人間!
它的止血功效尤其強勁,還能夠止痛。
這也是為什麽陳源要特意買這玩意。
如果說,自己的行為可以快速進度,那麽給這狗子喂藥,是不是理論上……
是的,正在回調進度。
從45左右,漸漸回複,44,43,42……大概是十分鍾左右,就已經變成了35。
而傷口那裏的血,完全止住了。
損傷到這種程度,也隻是百分之五十不到,而像沈筱冉那樣,下半身幾乎全在九十五左右,就更可憐了。
狗子似乎也感覺到了自己的好轉,沒有那麽痛苦了。於是,眼神清澈的看著陳源,任何的防備警惕都沒了,有的隻是‘汪汪,汪汪汪’的感激。
“來周宇,忍著點痛。”
既然已經這麽親人了,陳源就放心了。用棉簽沾著碘伏,在翻開的肉邊緣消毒……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擦,是忘記關心聲了,真不是水字數啊。
狗子很痛苦,但因為那粒保險子,加上陳源的加速度消毒,以及用紅黴素軟膏這種藥物生肉,它傷口的損傷度正在高效率的回調。一度,到達了23,快要變成淺綠了。
最後,陳源把它的傷口用紗布包住。
被包紮好後,狗兒哆嗦的站了起來,拿黑黃皮的腦袋蹭著陳源手心。
“周宇,你這頭有點油啊……”
陳源雖然不想摸它,但這狗子還真挺親人,加上五官清秀,哪怕眯著眼睛蹭自己,也不顯得猥瑣流氓。
這一點倒是跟它同名的一位故人不太相像。
那麽,我也應該走了。
陳源把剩下沒用完的藥提起來時,突然察覺到什麽,然後立馬轉頭看去。
果然,讓他抓住有一個小西瓜條子在偷拍!
家人們誰懂啊,今天被一個蝦頭釹拍到我在做好事了。
“不好…不好意思啊,我看著實在是太有愛了,所以就拍了。”
那名背著黑雙肩皮包,穿著牛仔褲,白長袖的矮個子女生連忙解釋。並且,還主動把手機遞給陳源,表明除了這以外,自己啥也沒幹。
陳源接過手機,表情認真的盯了一會兒……
然後,拔腿就跑。
“……啊?!”
女生才反應過來自己手機被搶了,於是連忙追趕上去,剛準備大喊我手機被搶了的時候,陳源突然停了下腳步。
“這裏光線比較好,那裏看不清……嗯,確實沒拍別的,還你。”
“……”錯愕的接過手機,女生覺得自己是傻逼。
但是有人,想讓她變成傻逼。
會給小狗上藥包紮的男生,不是那種搶手機的人。
所以,他隻是故意裝成搶手機的樣子,嚇她。
為什麽?
因為剛才周圍都沒什麽人,然後他跑的又快,自己確實被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