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罩在關家上下的懶散氛圍沒有持續多長時間。

準確的說，隻有一天一夜外帶多幾個小時。

討伐奈落後的第三天，八神刹那按照和神樂千鶴商量好的，重返三頭山巔，調查之前發現卻沒來得及探查的空洞。

探查進行得很順利，沒有遇到任何波折，從側麵證明了神樂萬龜預言的正確性。

不過結果並不算好，八神刹那回來後沉著臉，先是把幾張照片發到了幾人的群聊之中。

然後說了一句話：“本德寺滅亡了，徹底滅亡了。”

關俊彥先仔細看察看照片。

八神刹那拍攝的照片分為兩組。

一組是一具屍體。

渾身幹癟，如果不是眉毛胡子還算完好，關俊彥甚至會以為這是一具幹屍。

幹屍的頭頂沒有頭發，身上穿著一件染滿鮮血，破破爛爛的僧袍。

從僧袍的樣式不難判斷，他應該是本德寺的僧人。

另一組是一份遺言，寫在被割下的半截僧袍上，用血寫就。

上麵大致描述了本德寺天秀入魔的經過，懇請來到這裏的人將血書送給正史編纂委員會。

他本德寺願心犯下大錯在先，沒能阻止天秀在後，已經無言苟活於世，請委員會看在他自我了斷的份上，拯救天秀——曆史悠久的本德寺隻剩下這一位傳承人了。

看完照片，關俊彥的第一反應是笑，冷笑。

兩個字可以拆開，也可以合並。

又來了。

日本的傳統藝能。

先謝罪，鞠躬，下跪。

如果不行，就自殺，以謝天下。

如果關俊彥沒有記錯，日本是全球自殺率最高的幾個國家之一。

工作丟了，自殺。

還不起貸款了，自殺。

就連《多啦愛夢》的結局不如人意，還要自殺。

這固然與日本高強度，高壓的工作環境有關，但同樣少不了這個國家的曆史與文化因素。

你聽說哪個國家專門為自殺發明出一套標準化專業流程的？

日本就有，名叫切腹。

切腹謝罪。

切腹之後，罪也會被勾銷。

雖然那是武士階層的傳統，但本德寺願心的做法無疑與切腹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不過最讓人諷刺的是，這次切腹根本毫無用處。

天秀已死，關俊彥親手所殺。

如果願心沒有說謊，那麽本德寺天秀這次算是徹底被滅門了。

關某人也終於達成了開戰前的承諾——徹底斬斷仇恨的連鎖。

一方死絕，再也不會有冤冤相報。

八神刹那有些無語地白了關俊彥一眼：“你還笑得出來？”

“為什麽笑不出來？”關俊彥反問，“沒了本德寺，關家徹底安全了。”

神樂萬龜的預言再一次得到印證——原主賭上靈魂的一戰，確實是關家命運的轉折點。

以後的關家，海闊天空，奧多摩郡獨占鼇頭。

關俊彥怎能不笑？

如果不是顧忌形象，他這會兒已經學著昨天的神樂千鶴先吹兩瓶啤酒，然後滿地打滾。

最後狂按太陽穴，來上一句：“我真是High到不行啊！”

即便沒這麽做，所有人也感受到了關某人的心情。

“關家是安全了，可你有麻煩了。”八神刹那又翻了個白眼。

“我？我能有什麽麻煩？”關俊彥心中茫然。

“真不知道你是記性不好，還是裝傻。”八神刹那吐槽道。

答案，下一秒揭曉，因為關浩二也茫然地問了一句：“對啊，兄長會有什麽麻煩？”

“好吧，我確定了，你們真是記性不好。”八神刹那歎了口氣，“正史編纂委員會有幾條根本規則：第一，保持普通人的世界和我們的世界相對隔離。第二，隻要是正規登記過的傳承，正史編纂委員會有義務保證其傳承不被斷絕。關家，本德寺，都是正規登記在案的傳承。”

“……”關俊彥沉默不語。

這條規則，他確實是頭一次聽說，但聽上去，應該是每個傳承都應該知道的常識。

必須得想個辦法遮掩過去。

關俊彥想得多，關浩二卻沒有這麽多顧慮，想問就問：

“不被斷絕的標準是？”

“至少有一個傳人，相關傳承物不被破壞。物品方麵，我已經找到了，現在正在往這裏運，隻是人……”

八神刹那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麽……兄長去東京修行的幾個月，還有澪小姐，兆伯父在我家居住的那段時間也是……”關浩二不傻，隻是涉足為人處世較少，給一根線頭，自己就能想通。

“是啊，也是為了履行委員會的義務，神樂家一直都是委員會的執行官。”

神樂澪麵無表情的點點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罕見地有些暗淡。

“澪小姐這次來奧多摩……”

“也是為了履行職責。”

“浩——”八神刹那正要說話，卻被神樂千鶴用眼神止住。

很多話，不是不能說，而是要看由什麽人來說。

八神刹那最開始的抱怨，到導引話題，她這個外人說可以，神樂家的人說就不合適，會讓人覺得是在甩鍋。

再提保全關家的事，更會讓人覺得是在挾恩圖報，這事你們關家必須扛下來。

當然，現在的情況也不好。

因為關浩二和神樂澪這兩個直性子直來直往的對話，讓原本其樂融融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好在關俊彥及時開口：“浩二，過分了。”

“兄長！”關浩二身體一僵。

“注意八神小姐說的話，一個傳人，明白嗎？”

關浩二的表情瞬間變換，連忙對著神樂澪和神樂千鶴鞠躬，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非常對不起，是我太淺薄了，我……”

“沒事的，你還年輕，如果事事都想得很周全，還要我們這些成年人幹什麽？”

神樂千鶴笑著擺了擺手，擺手對關浩二，笑容送給關俊彥。

合適的話隻能由合適的人來說，關俊彥無疑在最合適的時間點說出了最合適的話，一句話就讓氣氛緩和下來。

神樂澪和她的父親神樂兆確實是因為委員會的職務而來，但這並不能否認他們對關家的回護之情。

底線隻是活一個人，留下傳承物，甚至都沒規定是不是嫡係，隨便活一個三流水準的遠親也算是傳承沒斷。

而神樂父女呢，不僅把兄弟兩人都保了下來，還保下了不少年輕人，關家的基礎產業和祖宅也沒被奪去。

這份人情就算比不上千裏馳援，挽狂瀾於將傾，也不會小到哪裏去。

至於在此之上，繼續苛責，為什麽不早點來，把關太一和關美和夫婦救下來，這就屬於人心不足，不識好歹。

關俊彥雖然有時候會貪心，但好壞還是分得清的。

提前救你是情分，不提前是本分。

說句難聽的，真不救你，你能怎樣？

所以，不能隻記得人的壞，也要記得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