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翎毫無防備,也沒有與野獸搏鬥的經驗,情急之下,她直接跳進了旁邊的草坑裏。
野狼因為受了傷,戰鬥力減半,反應比之正常的時候也慢了些,這一撲撲了個空,直接撞在了樹幹上。
砰的一聲,野狼撞樹之後,又摔到了地上。
狼血染得樹幹和草叢一片緋紅。
野狼摔落的位置,恰巧就是晚翎跳入的草坑,晚翎的臉直接被一撮血淋淋的狼毛蓋住了。
濃烈的血腥味,帶著刺鼻的狼臭味,劈眉蓋目。
“啊!”
晚翎嚇得失聲驚叫,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拚命向草坑外跑。
野狼也站起來,齜著青光獠牙追捕她,在那一刻,對於她來說,時間特別難熬,每一秒都像一年那麽久長。
她以為宮慕深會及時奔來救她,然而她錯了。
他隻是冷漠地旁觀,哪怕她幾次被狼咬住衣領,拖著前行,他也無動於衷。
她看到他目光如冰,沒有一絲溫度,仿佛將要被野狼咬死的人,不是他剛剛簽下契約的未來妻子,而是個無關緊要的小生物。
他無悲無喜地矗立地兩米之外,任由她呼喊,任由她在狼口之下掙紮求生。
晚翎絕望了,她不敢再奢望他一分一毫的幫助,想要活著,隻能自救。
可惜她的短刀,在剛剛的逃跑中掉了,她沒有任何可以自救的武器,有的隻是一雙手。
在那一刻,她隻剩下了一個想法,寧可在搏鬥中被撕得粉碎,也不要無所作為地死去。
她開始拚命地揮動拳頭,打擊狼的頭部,盡管她的力量薄如蟬翼,對狼構不成任何威脅,但還是一拳一拳地揮出去。
大概是被她惹怒了,野狼突然鬆開了她的衣領,凶殘地盯視她幾秒,突然張開血盆大口,對著她的脖子便咬了下去。
晚翎早已吼得聲線嘶啞,再發不出聲音了,當野狼咬下來的時候,她哭著閉上了眼睛。
遭遇苦難那麽多年,她想象過自己會在任何時刻,以任何方式死去,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死在狼口之下,死後也無全屍。
就在她徹底絕望的時候,突然感覺有寒光從臉頰前掃過。
下一秒,噗的一聲,鮮血濺了她滿臉,有一部分還噴到了她的嘴裏。
她猛地睜開眼睛,看到宮慕深的短刀,已經深深地插、入了野狼的眉心處。
野狼瞪大著雙眼,好像根本都沒有反應過來,就驟然倒了下去,轟的一聲,砸塌了晚翎身旁的土坎。
此時的晚翎早已癱軟無力,全身血汙,狼狽不堪。
她亦沒有反應過來,怔怔地看著倒在身邊的野狼,好久都沒動一下。
宮慕深走到她身邊,還是白衣勝雪的幹淨模樣,看她的眼神也終於有了情緒,他的眼神很是戲謔。
他略帶諷意地問她,“你準備躺多久?”
晚翎緩緩轉眸,呆呆地看了他幾秒,然後她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劫後餘生,別提心情有多複雜,恨不能把一輩子的委屈在這一刻都發泄光。
宮慕深也不說話,他抬眸去欣賞藍天之上的雲卷雲舒,靜靜地等待她什麽時候不哭。
晚翎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漸漸的便轉為低低地抽泣了,眼淚衝花了臉上的塵土和血汙,整個人都像是剛從地獄裏爬上來似的。
宮慕深也終於將視線從天空上收回,重新看著她,“晚翎,你有什麽感悟嗎?”
他的聲線很華麗,但冷得像冰,仿佛每個字都在一個音調上,沒有任何平仄。
晚翎卻聽出了馬吼風叫的意味。
他用一場血腥的廝殺,來教她一些道理。
她有感悟,就在生死一瞬之間,她想到了很多很多,但她說不出。
宮慕深又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
他說,“晚翎,一個人想要逆襲人生,不能隻靠一腔怨怒和熱血,還要有讓自己脫胎換骨的毅力和勇氣。
就比如剛才,我若不出手,你必死無疑,你剛才的命運牢牢掌控在我的手心裏,你生或死,都全憑我對你仁慈與否。
你喜歡這樣把命運交到別人手裏嗎?”
晚翎用力地咬住了下唇。
她不喜歡,她當然不喜歡,從八歲那年,她痛失父母家人開始,她就無比想要掌控自己的命運。
奈何她沒有辦法讓自己變得強大,從前那個人人眼中的天才少女,這幾年活得連隻狗都不如。
她的哭泣聲戛然就止住了,目光陡然沉澱,一再沉澱,最終沉澱出了堅實的大地。
她眼中,有個嬌弱的女孩子,雖衣衫襤褸,狼狽如狗,但目光如刃,雖光著腳,但勇敢地踏著滿地荊棘,向天邊走去。
“晚翎,你我的協定裏,你的自由期限是二十三歲生日那一天。
也就是說,你隻有十年的時間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這十年光陰需要你自己去把握住。
別指望我十年後會給你任何額外的幫助,抑或寬限哪怕一天時間,我是個商人,我不喜歡無故增加成本。
不過在這十年裏,你要什麽我都給你,能不能將自己打造成鋼鐵女孩,去完成自己的夢想,全憑你自己的意誌,別指望我有任何惻隱。”
說完這些話,宮慕深便轉身向獵區入口處走去,根本不管她受了怎樣的傷,不管她是否站得起來跟得上,眸中也沒有一絲憐香惜玉。
晚翎也不敢奢望他任何憐惜,她忍著劇痛,掙紮著爬起來,緊緊地跟著他。
他潔白如九天謫仙,她狼狽如乞丐難民,他流星颯遝,她踉踉蹌蹌,他沒有一絲仁慈,她頑強不屈地追逐。
她一次次摔倒在荊棘利石裏,又一次次倔強地爬起來,追逐他,跟隨他,仰望他。
而他,一次都沒有回頭。
終於,他們走出了凶險的狩獵區,終於,她學會了燃燒自己。
從回憶裏拉回思緒,晚翎再次淚流滿麵,她與宮慕深之間的記憶,太深刻也太複雜了。
他有時對她有求必應,有時又對她極殘忍,他有時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有時又像一隻嗜血的魔。
他從來都不像湛司域這樣純粹,可以直接讓她定義類型,宮慕深是個晚翎從來沒看透的人,他玄妙至極,他深不可測。
她不知道她對他是怎樣的感情,她隻知道她很怕很怕他。
“晚翎,告訴我,你夢到什麽?”
湛司域溫柔的話語再次在耳邊響起,晚翎再次回神。
她什麽都沒有說,掀被下床,直接去了洗手間,她需要盡快結束麗城的一切,離開了。
湛司域驀然轉身,看著她的背影,意味深長地眯起了眼睛。
他聽到她在夢裏,一遍一遍地喊一個男人的名字,她還說會乖乖給那個男人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