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認為他說的有理,當即也吃光碗裏的粥,跟著他去抬人。

陸續有人轉身回各個小村莊抬人,把村子裏還有一口氣,走不動的都抬了來。

衙門在幽州易主之後發過賑濟糧,給了這些沒法離開故土逃亡的人一個生機,但那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那點糧食根本不夠吃,此時,所有人都餓慘了。

豫州送來的糧食被石勒快速的分撥各郡,郡再到縣,縣再到裏,速度比他預想的還要快。

幽州各村裏還幸存的人都蹣跚的去領救濟糧,沉寂的大地恢複了一點生機。

石勒都忍不住道:“到此時,我方知趙含章為何每一縣都至少要放一個從學堂裏出來的人,他們賑災有序而正,很有經驗。”

通知鄉裏村鎮,組織人手運送糧食,分撥糧食,甚至連現場熬粥,且不可賑濟過多這樣的事都考慮到了。

最讓石勒驚訝的是,各個縣在熬粥時,要麽往裏加了糠,要麽加了大豆,要麽直接一半米,一半穀子熬煮,有的則是全麥粥或者小米粥,這兩者全都是帶殼,別說,煮出來的東西都不好吃,但……很有效,直接讓還有餘力活著的人放棄擠占貧民的生存空間。

這些學生的騷操作落在一些清廉的官員文士眼中,不免有貪酷之嫌,當即就有人和石勒暗告,懷疑各縣有截留賑濟糧,中飽私囊的情況發生,請求石勒派出官員巡察,嚴查各地賬目。

“大將軍千辛萬苦才送來這些賑濟糧,還請使君重之慎之,莫要讓幽州百姓傷心啊。”

石勒覺得他們說的很對,當即就要同意,但最後還是想請教一下張賓,於是壓下心頭的想法,先讓人下去了。

他跑去和張賓說,“我知道怎樣替換掉趙含章的那些人了,此次賑災就是一個機會,讓這些暗告的人去查,一定能查出他們的毛病來。”

張賓卻問道:“吹毛求疵,這對主公來說有什麽好處呢?”

石勒皺眉。

張賓道:“趙大將軍留下的這些人目前是最合適的,拿掉他們,主公手中可有替換的人選?若替換的人不能比這些學生做得更好,最後受損的豈不是主公和幽州的百姓?”

他道:“您現在是幽州刺史,幽州的百姓皆是您的子民,您應該為他們著想。”

石勒蹙眉道:“我的確沒有找到可以完全替換的人,但趙含章每個縣都留了人,且都這麽能幹,坐鎮幽州,我實在難安。”

張賓就笑著安撫他道:“這是因為主公前半生顛沛流離,被人害慣了,但我觀趙含章重情重義,非輕信毀諾之人,且對主公很是欣賞和寬容,她是以君的身份,對您有倚重之意,您何不以良臣之身應之?”

石勒心中一動,時常被張賓和衛玠挑動的心弦重重一振,呼吸有些急促起來,“你是說,做名留青史的晉臣?”

張賓知道石勒的心結,微笑道:“趙含章武功已著,今日看,文治也不會差,區區晉國,哪裏盛得下她的才華?”

石勒目中生輝,他並不介意認趙含章一個女郎為主,他一個奴隸都有雄踞一方的意思,何況趙含章呢?

他現在就盼著趙含章殺掉晉帝自己登基呢,不然,晉帝在一日,他就難安一日,石勒和晉國是有大仇的!

張賓見他聽進去了,再勸,“主公不如管好幽州,一旦大事成,還可以去並州、冀州、甚至是司州,說不得將來回到新朝,還能位列三公,功封諸侯。”

石勒隻是幻想了一下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然後狠戾道:“到時候就讓晉國皇室及權貴跪在我腳下,讓他們拜我這個羯族奴隸!”

張賓垂下眼眸,沉默的躬身回禮。

石勒對他很禮遇,連忙將他扶起來,和他道:“多謝先生提醒,此時的確不宜挑釁趙含章,罷了,我就再等看看,她是否真的能夠安定天下。”

她要是真有這個能耐,他效忠於她又有何不可呢?

張賓悄悄鬆了一口氣,石勒是個善於聽勸,卻又喜歡多思反複的人,趙含章走的時候他還一心把幽州搞好,在幽州站穩腳步呢,這才一個多月,怎麽就想起來要跟趙含章奪權了?

張賓離開,回到自己的辦公房後叫來長隨,低聲吩咐道:“去查一查,昨日和今日都有誰來見過使君?”

長隨應下,悄悄退走。

長隨才走,一個書吏便進來道:“長史,衛郡守來了。”

張賓嘴角微抽,但還是讓他將衛玠請進來。

會來刺史府找他的郡守,也就隔壁郡守府裏的衛玠了。

張賓長歎一聲,歎息的氣息還未完全吐出,衛玠便出現在了門口。

看到張賓,衛玠展顏一笑。

張賓隻覺得屋子一下就亮堂起來,連透過窗欞顯得有些昏暗的光線都變得明亮照人,張賓吐到一半的氣就消了。

雖然無奈,可誰忍心拒絕一個美人的邀約呢?

張賓……還是很願意和衛玠共處一室的。

他笑著請衛玠坐下。

衛玠也在他的對麵坐下,和他笑道:“我來找長史回稟一下範陽郡賑災的進程。”

他道:“百姓饑餓稍減,但此時,一味的分發賑濟糧反倒不好管理,所以我想,應該以工代賑,幽州裏的人也該用起來了。”

張賓笑著頷首,“使君不日就會下令,命各郡縣以工代賑,剩下的賑濟糧就以錢買之,這次大將軍除了糧食外,還派人送來了大量的賑濟銀錢。”

全是趙氏鑄造的新錢,說真的,雖然朝廷說是征收上來的算緡錢,但張賓懷疑是趙含章自己鑄造的錢。

國庫那麽缺錢,她真的能忍住,一點錢都不多鑄造嗎?

除了豫州送來的賑濟錢,還有他們自己征收上來的算緡錢,幽州現在是窮困,但有錢人還是有不少的。

王浚敗得太快,很多士族都沒來得及跑,這裏麵還有因為戰禍從冀州跑過來的士族呢,征上來的算緡錢也不少。

這些錢以財務支出,以及賑濟款的名目發往各郡縣,再由他們組織災民們幹活,以換取工錢,再用錢從衙門裏買糧食。

剩下的賑濟糧都被放在了衙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