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含章轉身離開,石勒最後看了一眼河對岸的段氏營帳,也跟上趙含章的腳步。
趙含章一路走一路與他道:“我聽說石將軍最近在剿匪?”
石勒應了一聲。
趙含章道:“這樣很好,身為刺史,就是要有仁人之心的,你已有了武功,再有文治仁心,將來必萬世傳頌。”
石勒聽著,心中高興起來,剛被威脅震懾的鬱悶便消散了不少。
他願意聽從張賓的建議改變行事方法,自然是因為知道殘暴和強硬非長久之計,現在連趙含章也說他現在幹得好,說明他的改變是有成效的。
趙含章就暗示道:“但仁心愛民非一日之功,而天下人大多愚鈍,隻能看見從前種種,故而總有許多誤解,作為上位者,沒必要與他們較一時長短,且心胸開闊些。”
石勒不解這番話的其中意味,隻能回去問張賓。
張賓略一思索便道:“趙將軍這是提醒主公,待您正式上任,幽州的百姓和官吏怕是不會認同您。”
石勒惱怒:“憑甚不認同我?這幽州是我憑實力拿下的。”
王浚是他抓的,也是他殺的,甚至王浚的兩個兒子,其中一個也是他殺的,一路攻城略地,幽州半數城池是因為他拎著王浚打下來的,憑什麽不認他?
張賓笑著勸慰他,“都是庸才,主公何必與他們計較?這些人隻看得到從前種種,從前主公為匪,四處劫掠殺人,漢人都恐懼您,現在您說您改好了,要做個好刺史,別說他們不敢相信,便是主公麾下也會有懷疑的人在。”
“所以趙將軍才提醒您仁心愛民非一日之功,”張賓笑道:“主公不如放寬心,少聽那些怨懟之言,盡好刺史之責便可,隻要您將他們當自己的孩子一般對待,總有一日怨懟之心會消除,您便可為真正的幽州之主。”
石勒聞言目光幽深,問道:“孟孫,趙含章如此霸道,她果真能容下我們在幽州經營嗎?”
張賓就哈哈大笑起來,反問道:“主公雄才,為何隻看到一州之地,為何不想著謀一萬世名臣之功呢?”
他要是說萬世之功呢,石勒就會想到造反,可他說的是萬世名臣之功,石勒想到的就是……“你是說從龍之功?輔佐趙含章登基為皇?”
張賓但笑不語。
石勒就思考起來,也不是不可以,文治他比不上那些讀書人,但打仗還是可以的,焉知他不能做個尚書太尉之類的?
石勒想到此處心頭火熱起來,若能為盛世太尉,他也算不白來世間這一遭了吧?
想到他與司馬家間的仇恨,石勒眼中燃著火光,不錯,把司馬家的江山搶過來,哼,還真以為這天下是誰都能坐的?
要是司馬家都配在這個位置上,那阿貓阿狗都可以上位了,就應該讓趙含章反了它!
石勒立刻順著改變目標,他要鼓動趙含章造反,他要做太尉,要做名臣!
不過,當下他還是得有自己的勢力,於是和張賓道:“將羯人遷徙到幽州來,我們先經營好幽州,哼,拓跋猗盧想要據代郡望幽州和並州,卻不知趙含章早防著他了,他們這兄妹情連我們的君臣之情都不如。”
張賓也表示認同,“趙將軍更信任主公。”
石勒自得起來。
他比不上北宮純,難道還比不上拓跋猗盧這個半路出現的兄長嗎?
趙含章正在和她的半路兄長寒暄,拓跋猗盧問她,“越石呢?”
趙含章笑道:“二兄去徐州上任了。”
她當然不可能把人都留在狐奴縣了,劉聰一死,該回撤的回撤,越多的人留在北方,消耗的糧草越多,她在狐奴縣的這半個月就是安排北地事宜的,劉琨帶著一隊親兵和任命書直往徐州去了,季平帶兩萬兵馬落後一步。
北宮純則和令狐盛去晉陽上任,他會把劉琨的父母家人送到徐州去與他團聚。
拓跋猗盧:“……侄子劉遵還在代郡,越石怎能不與他作別呢?”
趙含章不在意道:“伯父亦是父,在劉遵侄兒心裏,大兄和二兄是一樣的,他有大兄照顧,二兄也放心。”
又道:“大兄要是不放心,讓劉遵侄兒去徐州找二兄就是,我願派一隊親兵隨從。”
拓跋猗盧就不說話了。
劉遵是劉琨給拓跋猗盧的人質,去年就被派到了代郡,輕易不能離開。
劉琨人在晉陽,這個質子便很有用,而現在他跑去徐州當刺史,距離代郡上千裏,這個人質還有什麽作用?
威脅八竿子打不著的北宮純嗎?
拓跋猗盧覺得自己有些生氣。
他覺得他被騙了,他出了這麽多兵馬跟隨趙含章折騰,結果他隻是得了一個改郡為國和封世子的好處,她把劉琨調走,他從前的布置全白費了,連手上的人質都成了廢棋。
趙含章似乎未曾察覺,拎著酒給他倒了一碗後笑道:“大兄得了許多金銀回去,不知可想好怎麽花了?”
拓跋猗盧才想起來,他這次後半段是被雇傭,趙含章可是承諾給他不少金銀的,他臉色好看了些,問道:“三妹有什麽建議?”
趙含章就向他推薦精美的琉璃製品,綢緞絲絹,瓷器等美器華服,全部都來自於中原。
拓跋猗盧都想要,但他更想要的是趙氏武器。
趙含章臉上表情不變,眉宇間卻帶了絲鋒利,她笑道:“兄長也知道,趙家軍幾十萬數,尚不能自足,所以趙氏武器從不外售。”
拓跋猗盧臉色不太好看。
“不過,”趙含章笑道:“若是兄長開口,我便是再難也會挪出一些來,不知兄長想要什麽武器,各要多少數?”
拓跋猗盧臉色這才好轉,想了想道:“我要五千馬刀,五千長刀和五千長槍。”
趙含章衝他揚起笑臉,然後拒絕了他,表示產量有限,這三樣她都隻能出售一千。
拓跋猗盧皺皺眉,和趙含章道:“你我兄妹就不必客套了,直說吧,每樣兩千數,你可能給?”
趙含章皺了皺眉,歎息一聲後道:“好吧,既是兄長開口,我再難也會想辦法達成的。”
拓跋猗盧心情才算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