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乂當即帶上自己的隨從進宮。

說是宮殿,其實不過是個名稱罷了,其前身是當地一個有名士族家的園子,劉聰打進潞縣後就把這園子占了。

劉聰把幾個兄弟都殺了,當然,包括他們的妻兒子孫,所以現在住在這宮裏的是他的妻妾子孫,以及單太後和一些宮妃。

自跟著朝廷外逃,又和兒子分離,單太後一直很低調安靜,劉淵駕崩的消息傳來後,她就更安靜了,雖然焦心劉乂的下落,卻不敢表露,更不敢聯合朝臣找人。

她隻能躲在一個角落裏,悄悄的叫人出去打聽,能多聽到一些兒子的下落她就高興,要是打聽不到,她就整夜整夜的睡不著,隻能祈求上天保佑他平安無事。

因為這份安靜,心眼小的劉和登基後沒有想起來找她的麻煩,雖然他當太子時恨死了劉乂和單太後,覺得他們隨時可能搶自己的位置。

但劉乂主動去引開追兵,剩下的單太後也很乖順,沒有給他找麻煩,加上他要安撫朝臣,所以就沒有為難單太後,而是按照規矩尊她為太後。

之後就把人丟在一邊不管了。

單太後的日子過得不算好,但也不算差,隻是每每遷徙需要很用力的不掉隊,偶爾餓一頓摔一跤,或者馬車不夠用,隻能跟著宮人擠一輛牛車之類的根本不算事。

讓她最惦記的隻有劉乂的安全。

等劉和被劉聰殺害,單太後就被提溜出來了,因為理論上她才是有權利確定下一任繼承者的人。

然後單太後一點也不高興這樣的關注,她的待遇好起來了,但每日都過得心驚膽戰,她很害怕劉聰,覺得他隨時可能為了皇位殺她。

等劉聰當著眾人的麵說要找回劉乂,奉劉乂為帝時,她就更害怕和惶恐了。

她不聰明,但她有自己的生存智慧,劉聰要是願意他的兄弟當皇帝,又怎麽會殺了劉和及他的兒子?

所以單太後一直心驚膽戰的等著自己被殺,她完全找不到自己的出路在哪裏,她隻希望劉乂能夠安全。

結果,劉乂被俘為質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匈奴,單太後還沒來得及為找到劉乂的下落而高興或憂慮,劉聰就把晉帝和趙仲輿給毒殺了。

單太後的心一下就涼透了。

劉聰毒殺了晉帝和趙仲輿,那她兒子在晉國人手中還能活嗎?

為了這事,單太後哭了三天三夜。

之後,她隻要想起生死不知的兒子就哭,直到他們又離開博平縣朝北逃亡,她這才沒空想起兒子。

這一次,劉乂雖然回來了,但他不能住在宮中,她也出不去,母子兩個統共就見了兩次麵,這是第三次,單太後自收到消息後就細細地打扮起來,她把她最好看的衣裳和首飾都取出來,對著鏡子比了比,和婢女笑道:“就穿這一套吧。”

婢女笑著應下,服侍她換上衣服,一邊給她攏發一邊笑道:“娘娘真好看,殿下看到您這樣也安心了,等殿下授了官職,再和陛下一求,說不定能把您接出去單過。”

單太後笑容微斂,眉宇間隴上輕愁,她雖然不參與政事,但現在外麵的爭論她還是知道的。

劉乂想要投效趙含章,但皇帝不許。

單太後摸了摸心髒,總覺得有些不安,今日心髒似乎跳的格外的快。

她問道:“小七進宮來了嗎?”

婢女笑道:“算算時間快了。”

單太後心髒跳得更快了,她幹脆起身走出屋子,站在門口朝遠處看。

婢女拿著要插的簪子有些無措,連忙跟上,“娘娘,您怎麽了?”

“有些悶,我來透透氣。”

單太後看了看,總覺得不太舒服,問婢女,“門外有走動聲,誰在外麵?”

婢女一聽,忙放下發簪走出去看,不一會兒回來道:“是宮中侍衛。”

單太後疑惑,“侍衛怎會到這裏來?”

“說是為了保護宮中安全,各處都增派了人手,”婢女笑道:“娘娘,我們繼續來打扮吧。”

單太後卻是臉色一白,她是經曆過宮變的,當下就覺得不對勁了。

她沒有管婢女,而是轉身上了二樓,又爬上閣樓,推開閣樓上的那扇小窗往遠處看。

此時已至黃昏,但各處都還清晰,她眼神又好,很快發現高牆之下有身穿甲胄的衛兵聚集,比以往時候要多許多。

單太後經常上這個閣樓,劉乂還沒回來時,她最喜歡躲在這裏看那些大臣從前院走過,期盼能趁機打探點什麽消息。

今日她看到的守衛比往日多出百倍不止。

能在這園子裏調派這麽多人手的隻有一人,單太後臉色刷的一下慘白起來,現在有什麽事值得皇帝在園內調派這麽多護衛呢?

還藏在了高牆之後。

單太後顫顫巍巍的爬下閣樓,一把拽住同樣臉色蒼白的婢女道:“你可看到了?”

婢女渾身發抖的點頭。

單太後就抓緊了她道:“你從後牆那個缺口出去,去找北海王報信,或可活命。”

婢女抖著身子搖頭,不敢去。

單太後焦急道:“我是北海王之母,今夜我必死無疑,你跟著我,也必死,隻有逃出去,找到北海王報信才能活下去,知道嗎?”

單太後落淚道:“你讓他快走,快快離開潞縣,我與他阿父寵他太過,而劉聰年長他許多,又久經沙場,他怎會是他的對手?”

婢女聽說隻有逃才可以活命,這才鎮定了一些。

單太後將一塊牌子塞進她手裏,將她拉到後院的一個花叢下,撥開花叢,就見後麵的牆上有個洞。

這是她們主仆偶爾發現的一個小洞,後來她們還手動擴大了,挖下來好幾塊磚頭。

具體說不上為什麽,隻是想著哪一天又發生叛亂,或是趙家軍打進來,他們可以在此處躲避,或者從此處逃命。

單太後將她塞出去,低聲叮囑道:“牌子你拿好,吾兒看到自會信你,若被人攔截,你便拿著牌子借口出去幫我買東西,知道嗎?”

婢女慌張的點頭。

單太後這才把她推出去,趴在地上看著她爬出去後跑遠,這才抹著眼淚將花叢給撥回去,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顫抖的回去,她努力的想要自己平複下來,隻是拿著眉筆的手一直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