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站在城樓上長嘯,注視著匈奴大軍退去的劉琨渾身一震,眼睛瞪大,停住後偏耳傾聽,問左右道:“你們聽到了嗎?下麵有人唱和。”

左右也豎著耳朵聽,隱約聽到了一些,“可能是城下的難民聽到樂聲,心有所感,因此和了兩聲。”

劉琨認真地聽了一會兒,越來越激動,“沒想到難民中竟有這樣的人才,快開城門將人迎進來。”

令狐盛就守在城門上,正被劉琨以胡笳退敵的舉動震撼,聞言立即理智回籠,攔住他道:“使君,匈奴大軍雖退去,但一定留有眼睛耳朵,焉知這不是他們的惑兵之計?城門一旦打開,匈奴回擊,以他們騎兵的速度,城門關閉不及時,晉陽危矣。”

劉琨卻很堅持,“他們已經退去了,毫無戰意,怎會回擊?我用胡笳退兵就是想打開城門讓流民們進來。”

令狐盛:“那也得他們退出足夠長的距離才可以打開城門,我們還需派出軍隊設立關卡,以免他們殺個回馬槍,準備充分了才能開門放流民們進來。”

劉琨臉色微沉,道:“那得到什麽時候?到時候還能找到人嗎?”

令狐盛深吸一口氣道:“使君,晉陽為要。”

“我自是知道晉陽為要,”劉琨給自己找了一個借口,“但知己難求,此人隻聽了幾遍樂聲就能做出這樣相和而又意境悠遠的詞來,可見其才,說不定他有辦法助我們退敵呢?”

他道:“要知道,這首曲子可是趙使君相送,我當時演奏出來時驚為天人,實在沒想到,這世上還會有第三人能應著樂聲做出這樣的美詞來,這不是知己是什麽?”

令狐盛微楞,連忙問道:“這首曲子就是趙使君送您的那首?”

劉琨幽怨的看了他一眼,“令狐將軍,我請你聽過這麽多次,你竟沒聽出來嗎?”

令狐盛有些尷尬,他對音樂不感興趣啊,每次聽到都想睡覺,哪裏能記得住曲調?

不過……

令狐盛眼睛大亮,和劉琨道:“末將這就讓人悄悄打開小門出去找人。”

他不懂音樂,但他知道這首曲子有多厲害,劉琨剛收到樂譜時,不僅遍邀城中的官員和士人去聽,還大老遠的去請鮮卑的拓跋猗盧來聽呢。

令狐盛到現在都不能理解,這麽大老遠的就為了聽一首曲子。

但他相信刺史在音樂上的審美,相信這首曲子是天下難得的好曲子,既然如此難得,豈是隨便一個人就能應和的?

令狐盛目光炯炯的盯著城樓下麵黑乎乎的一片,歌聲就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算一算時間,他們已經有半個月沒收到中原來的消息了,但上一次收到,是石勒投降了趙刺史。

那是不是,趙刺史派人來救他們,來解圍城之困了?

令狐盛對音樂不熟,但他對兵法熟啊,而且,他對那位趙刺史可是神往已久,以己度人,他想不驚動匈奴的通知城中的人,用歌聲是最好的辦法,誰讓晉陽城有一個愛好音樂的刺史呢?

令狐盛親自挑了十個士兵,讓他們趁著黑夜悄悄打開東城門。

沒辦法,南城門外全是躺著坐著的流民,東城門外流民離得稍遠一些,隻要動作快,流民們肯定擠不進來,甚至不會被發現。

明預他們有心為之,自然也留意兩邊城門小城門的動靜,隱約中看到東城門的小門似乎開關了一下,立即湊近……

而此時,趙含章他們剛點好各自的人手,然後立在半山腰上靜等。

匈奴大軍後撤,但此時是深夜,也走不遠,不過是為了安撫將士們的心緒,讓他們極度想家時往回走一段路。

劉盛相信,隻要走一段,將情緒發泄出來,又遠離城頭上的樂聲,大家就能回過神來,到時候再鼓勵一番,戰意恢複,他們就又可以攻城了。

所以劉盛不著急。

兩萬大軍情緒低迷,城頭上的樂聲聽不見了,周圍隻有甲胄碰撞的聲音,還伴隨著四野傳來的蟲鳴蛙叫聲,大家的理智漸漸回籠。

還未等他們收拾好情緒,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耳邊炸響,後軍的校尉一凜,旋即大聲喊道:“敵襲,敵襲,有埋伏——”

一語未落,手握長槍的趙含章帶著百人騎兵先一步衝進匈奴軍中,循聲找到他,一槍刺去,對方下意識的一躲,但還是被刺中肩膀,沒等他反應過來,趙含章已經抽出槍頭,再一劃,他最後隻看到漫天的星星。

真是奇怪,剛剛還隻有一輪孤月,何時冒出來這麽多星星了?

趙含章殺進匈奴軍中,身後跟著兩千精兵,他們穿插進去,匈奴軍便由後隊變前隊阻殺回來,結果他們還未變陣完成,斜刺裏又殺出一支大軍來。

石勒親自帶隊從南殺出,直接橫腰阻斷匈奴大軍,使他們首尾不能相連。

殺了近兩刻鍾,趙含章和石勒在中心點匯合,兩軍合成一軍,直接向北殺出。

縱深太深,再往前殺去,很容易陷入匈奴的包圍圈中,隻有向北殺出。

劉盛在前軍中,等他終於變陣殺回來,趙含章他們已經快要殺出重圍,他自然不願意就此放過他們。

而且看樣子,他們兵馬雖精,但人數不多,劉盛覺得自己不能這麽失敗,說什麽也得多殺一些敵人。

他便調兵,有序的包圍住趙含章和石勒,還未合攏,趙含章便一馬當先殺了出來,看到陷在中間的石勒,趙含章想也不想,打馬回頭,又帶著曾越等人殺進去,與石勒匯合後再齊力殺出。

石勒扭頭看了她一眼,正想說句感謝的話,就聽到震天的喊殺聲。

他便和趙含章一起抬頭看了一眼。

看到逼近的大軍和旗幟,趙含章哈哈大笑道:“晉陽軍到了,我等無憂矣!”

令狐盛的兒子令狐泥一馬當先,殺到趙含章身邊,眼睛閃閃發亮的看著她,“女郎可是趙刺史?我阿父,不,是劉使君命我來迎您。”

趙含章看了他一眼,頷首,兩軍匯合,直殺得匈奴丟盔棄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