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倒吸一口涼氣,在趙含章的目光下,他還是用力擠出一抹笑,伸手接過人頭,頷首道:“多謝俠女。”

眾人一臉懵的看著。

老人目光掃過躁動的人群,沉聲道:“石軍殘暴無德,我北地百姓素來避之不及,吳三郎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還假借石軍之名欺辱鄉民,實為我廣宗之恥,今日幸得俠女除暴安良,李某人在此謝過了!”

有吳姓宗族的人不服氣的道:“李老,我們從廣宗出來,全靠永福帶著,做人不能忘恩負義吧?”

老人臉色沉凝,“我等從廣宗出來,是多依靠吳三郎,可同行的七宗七姓,誰沒有出過力?”

“從廣宗到這裏,我等走了十八天,死了多少人,其中有多少人是因為他吳三郎帶出去枉死的?”老人大聲道:“不說我李家,他張家和宗家等姓氏,就是你們吳家也損了數十個兒郎!離開廣宗縣時,我們一共有一千兩百八十六人,你看看這還剩下幾個?”

老人的話未落,人群中已有啜泣聲,待他話音落下,女人孩子擠成一堆的火堆邊已經哭聲一片。

吳姓男子煩躁的衝那邊大聲嗬斥道:“哭什麽,這是逃難,逃難豈有不死人的,要不是永福搶回來這麽多食物,大家全餓死!”

老人沒說話,眼神卻掃過他小兒子,他小兒子李三郎果然機敏,當即呸的一聲道:“放屁!是我李家缺那點口糧,還是他張家缺?就是依附我們一起走的幾個小姓,大家省一省都能到豫州,要不是他禍害糧食,拿我們的東西去招攬那些混子,大家的口糧用得著這麽緊嗎?”

他掃了一眼趙含章,快速的道:“何況今日的事也是他咎由自取,非得去招惹人,搶人夫妻的盔甲財物也就算了,還非得折辱人,這不是人要收他,是天要收他!”

“你!”吳姓男子還要說,老人突然道:“我們分開吧。”

吳姓男子一噎,眾人立即噤若寒蟬,不敢再說話。

老人卻道:“嫌隙已生,再同路也是徒增事端,李吳兩家就此分開如何?”

吳姓的人臉色都精彩得很,一時沒吭聲,一旁被吳永福招攬來的混子們立即起哄,“分開就分開,我們還怕你們不成?”

他們這樣起哄,吳姓的人卻不敢真的分開。

吳永福不在了,他們可提供不了他們口糧,也控製不住這些人,真跟他們走在一起,他們吳姓一族怕是要被吞得骨頭都不剩了。

跟著李老,大家一同走,好歹是一個地方出來的,沾親帶故的,人也多,不怕這些混子造反。

趙含章見狀,心中嗤笑一聲,知道老人的局麵穩了,她就對老人抱拳道:“還請老人家約束好自家後生,餘下的事我們就不計較了,告辭。”

老人微微彎腰謝過,也不再提讓吳姓的人離開的話,等趙含章一走,他們這才重新商量起領頭人的事。

吳姓的人憤恨的注視著趙含章一行人走遠,頗為不甘。

但吳永福的人頭現在還熱乎著呢,沒人敢叫住趙含章向她報仇。

趙含章順手把吳永福的刀帶走了,路過石勒時,她向施宏圖三人抬了抬下巴,三人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抬起石勒。

傅安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麵,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女郎,這是,這是……”

趙含章就回頭衝他“噓”了一聲,示意他不要說出口。

傅安就憋了回去,一臉奇異的去看被當做死豬一般抬著的石勒,對方臉色蒼白,看著跟個死人差不多。

趙含章正四處張望,想要找到一個好的落腳地點,一個眼熟的青年就躲在一旁衝他們招手。

傅庭涵不認識他,站著沒動,趙含章看了對方一眼,拉著傅庭涵上前,“武遂縣的?”

青年:“……我叫阿偉,家中排行七,你叫我七郎也行。”

趙含章頷首,笑著叫了一聲“七郎”,然後問道:“你找我作甚?”

青年先往他們身後看了看,這才小聲道:“我知道有個地方背風,人又少,是個過夜的好地方。”

趙含章打量他片刻,權衡過後認為他可信,於是就跟著他走了。

阿偉說的那塊地方距離他家停腳的地方不遠,這裏有一個小小的田埂擋著風,附近隻躺著兩撥人,掃眼看去,一撥人大概隻有五六個,和大多擠在一起的流民相比,的確是擋風又寬敞。

唯一的壞處就是,這裏連個火堆都沒有,且離人群有點遠,要是遇到悍匪,對方捂住嘴巴往黑暗中一拖,誰也不知道。

或許,就算是知道了,流民們也不會管。

要是在人堆裏被拖,或許還會有看不過的正義之士管一管。

所以人群既危險又安全。

一般會避開人群選擇這樣地方的人,那就得趙含章他們這樣有本事,又有秘密的。

青年阿偉就覺得他們很有秘密,這才大老遠的跑到前麵去找他們,就偷看了一場精彩的對決。

他到現在血都是沸騰的,看著趙含章的眼睛閃閃發光,恨不得插到她和傅庭涵之間去與她說話。

他非常熱情的跑回他家的位置,將他兄嫂們收集來的木柴等抱了一大懷過來,把火給他們生起來,“女俠,可要飲食?我家那裏有豆餅。”

趙含章看了眼他熱情的臉,倒不客氣,直接點頭道:“好呀。”

青年就立即跑回去拿豆餅,不過這次沒這麽順利了,許久都沒來。

阿偉被他兄弟們攔住,痛心疾首的勸說,“你給木柴也就算了,現在是秋初,木柴不急用,我們路上就能撿一些,可這糧食卻是救命的東西,我們家本就不多,怎可送與他人?”

青年道:“她不是他人,是我的伯樂!阿兄,你是沒看見,她可厲害了,吳家那霸王,她說殺就殺了,還把頭給剁下來,吳家的人連她一根毛都沒傷到。”

這樣厲害的人親口說他前程遠大,那不是伯樂是什麽?

趙含章也不介意青年是否回來,吳永福還是傷了她的,她將肩頭的衣裳扯開,讓傅庭涵看她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