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上黨潞縣,趙含章見了伍二郎,將明預交給他,叮囑他道:“要保護好明先生,明麵上,你為上,明先生為幕僚,但隊伍如何行事全聽明先生調遣。”
伍二郎應下。
說完了正事,趙含章才提了一嘴他的私事,“你侄子和侄女現在都在陳縣,這次我回援豫州,你有什麽話要交代他們的,可以寫一封信,回頭交給聽荷,待回到陳縣便交給他們。”
伍二郎高興不已,連連應下,急忙下去寫信了。
伍二郎本來不識字,隻是機靈,但這幾年跟走南闖北的,要看賬本,他就學認了好多字。
比不上年紀小的侄子和侄女,但也認了不少字,就是不太會寫,會寫的也寫得很爛,但他依舊喜歡給侄子侄女們寫信。
中心思想就是,你們要好好讀書,將來報答女郎,好好習武,將來上戰場建功立業,光宗耀祖;
給你們的錢不要亂花,要存起來,待我回去娶媳婦,要是娶不著媳婦,那也是我的養老錢,我還得買房子呢……
最後才會簡單提一下自己在外麵很安全,讓他們也保重自己。
伍二郎這支商隊隻在北方遊走,給外麵人的印象就是,他家主子在趙瑚跟前有些麵子,所以他能拿到不少豫州的稀罕物。
外頭的人並不知他是趙含章的人。
伍二郎和明預帶著幾車珠寶前往西河國,此次事情重大,所以趙含章又給他們調派了一支趙家軍,加上十幾車的貨物,商隊浩浩****,看上去就很肥。
不過一般的土匪馬賊也不敢招惹他們。
他們一走,趙含章便與汲淵分離,她帶大軍急行回豫州,傅庭涵隨行。
人的思想是會改變的,我們要以動態的眼光去看待這個世界,固執的堅持隻會造成思想的僵化。
所以在用過一次火藥之後,趙含章就徹底掀開了這個潘多拉盒,出來的是魔鬼還是神仙,目前都由她說了算。
傅庭涵也不多言,她要,他就給她造。
魏郡和汲郡已被北宮純和祖逖攻下,趙含章經過時,北宮純所占的地盤,留下的官員都來拜見她,趙含章隻匆匆一見便令他們讓開道路,讓大軍經過。
而到了祖逖攻下的地方,他也早早吩咐人讓開道路,趙含章帶大軍急行而過,再往下就是石勒已經占去的頓丘郡了。
石勒需要大軍進攻,留下鎮守地方的人並不多。
他也知道,如果打下一個地方就要留下足夠治理和鎮守地方的人,他的人是遠遠不夠的,所以還是得用當地人治理。
所以有投降的官員,他就用那官員,或是從地方上選出一個士紳代為掌管。
石勒滿打滿算十數萬的人,總不能打下一座城就把裏麵的官員士紳和百姓都屠殺了吧?
所以他也就殺雞儆猴,把一些人殺了震懾,再用當地人繼續治理。
這就造成,那城裏的人大多還是本地人,甚至連官員都是晉臣,晉人。
趙含章大軍一到,城中人從上到下的抵抗意誌就不是很強,也就石勒留下的駐軍拚死抵抗。
但在一記炮彈落在城樓上,將上麵的人炸翻,一直等待的雲梯隊快速跑上前,雲梯一架,飛速的爬上去,一躍上了城樓……
頓丘縣瞬間失守,雲梯敢死隊打開了城門,先鋒軍殺進城中,待將城門徹底控製,趙含章這才帶人進城。
城中街道一片狼藉,除了傷亡的士兵和蹲在地上的俘虜外,滿城寂靜無聲,似乎沒有其他人了。
頓丘縣縣令崔世領著縣衙的官吏,以及縣中的鄉紳跪在不遠處,他偷眼看著趙含章騎馬走近,立即身體伏低,幾乎五體投地。
所有人都低著頭不敢言語,和崔世一起跪在最前麵的幾個鄉老身子微微顫抖,按在地上的手幾乎撐不住身體。
他們垂下眼眸,不敢再往上抬一寸,眼睛隻看得到拇指邊上的一點點,此時聽力就很靈敏,他們聽到沉重且有序的腳步聲衝他們走來,他們知道,這是趙家軍!
也不知趙含章會怎樣處置他們,雖然傳聞她一直善待俘虜,可他們和一般的俘虜不一樣,他們是晉人,先投了石勒,短短一月,就又在趙家軍攻進城時轉投趙含章,她能接受嗎?
正胡思亂想,崔世伏地的胳膊被人一抓,用力往上扶起來。
崔世愣愣地抬起頭來,就看到趙含章半蹲著將他往上扶。
崔世沒敢起身,隻微微直起腰,連稱不敢。
趙含章就問道:“石勒攻打頓丘,你們傷亡幾何?進城後,可有為難你們?”
崔世眼淚猛的一下就湧出來了,他一下反抓住趙含章的手痛哭失聲,一時間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起來,眼淚鼻涕一起流。
他抬起一個袖子擦臉,想要自己停下來不哭,可怎麽也忍不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心裏竟有這麽多的委屈。
他身後的官員和鄉紳們聽到,也忍不住啜泣出聲,眼淚橫流。
趙含章也不由濕了眼睛,用力將崔世扶起來,又去扶他身後的鄉老,哽咽著安慰道:“我知道,你們想要守城很是艱難,這城裏有你們的父母妻兒,還有這麽多依仗你們的百姓,你們身上的擔子重得很,為難你們了,為難你們了!”
此話一出,被她扶著的鄉老再也忍不住,身子一沉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其他人也跟著大哭,現場便哭聲一片。
崔世擦幹眼淚鼻涕,紅著眼眶重新跪在地上,深深一拜道:“大將軍此話羞煞我等,我們身為晉臣未能守住國土,身為晉人不能以命守土,實在羞於世上,若不是放心不下這滿城百姓,我真真恨不得以身殉國。”
趙含章要將他扶起來,見他不肯起,這才拉著他的手道:“崔縣令此言差矣,一座城必守的意義是它的存在能保住更多的百姓,比如上黨,洛陽等地,因為牽一發而動全身,因此不得不死命相守。”
“而其他城池,其城的生死更多的是關係一城百姓的生死,”趙含章道:“崔縣令能保下頓丘的百姓,我已是很高興了。”
她笑道:“我之所願便是讓天下百姓能夠安居樂業,我不管你們是在晉國,還是在劉聰手下,或是在石勒手下,隻要你們能好好的活著,把自己的日子過好,我便已滿足。”
“要是做不到,那也要先活著,等將來我有能力庇護你們時,自然會再庇護你們,”趙含章道:“你們這一次就做得很好,先保全了絕大多數的人,我很感激你們,陛下也會很感激你們的。”
崔世一聽,眼淚再次奪眶而出,他拉著趙含章的手痛哭道:“大將軍,使君,石勒一役,我們頓丘縣死傷三萬六千餘人,我久等援兵不至,實在是走投無路了,這才不得不投敵,不然,他要屠我滿城啊。”
趙含章含著淚將人扶起來,落淚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事發突然,各地都援助不及,此是我和大將軍,和陛下的過錯,是我們沒安排好你們。”
一行人對著哭過,將情緒宣泄得差不多了,趙含章這才把為首的幾人給扶起來,大家一起往縣衙去。
崔世看了一眼被押出去的俘虜,連忙表示裏麵有一些是他們的人。
趙含章道:“你放心,自有人去甄別他們的身份,且我趙家軍素來善待俘虜,他們不會有事的。”
崔世這才放下心,他回頭往城外看了一眼,從這裏還能一眼看到城外列隊整齊的大軍,他咽了咽口水,忙對趙含章道:“大將軍,可要請大軍入城?”
趙含章搖頭,“他們就在城外駐紮,城中這些人足夠用了,我們不便久留,頓丘將來的治理還要依靠你們。”
崔世悄悄鬆了一口氣,他其實也害怕大軍入城,到時候頓丘縣怕是又要經曆一次洗劫。石勒大軍入城的災難景象還曆曆在目。
一旁聽著的鄉紳們也鬆了一口氣,然後連忙給崔世使眼色,崔世便連忙道:“那我讓人準備犒軍的糧草菜肉……”
趙含章目光掃過他們的臉色,搖了搖頭道:“不必了,你們才曆經劫難,日子也艱難得很。”
她看向崔世身後的幾個鄉老,鄭重道:“但幾位手上若有富餘,還請援助一下城中的百姓,我知道,石勒大軍入城必是要劫掠的,今年年景不好,大家日子本就艱難,再遇這一遭,於普通百姓來說,無異於滅頂之災。”
“一地的生機和繁華皆離不開當地的百姓,還請諸位鄉老幫一把他們,讓他們能夠渡過這次難關。”
鄉老們眼圈一紅,連忙點頭應下,表示回去以後就讓人拿出糧食來賑災。
趙含章點了點頭,這才和崔世回縣衙。
她婉拒了他們舉辦晚宴的邀請,然後和他們具體商量了一下以後頓丘縣的重建工作。
就一個多時辰的時間,傅庭涵和範穎已經將頓丘縣的情況理順,把石勒留下的人清點完畢,死傷的都交給崔世處理,還活著的完好的,他們全都充作俘虜帶走。
其餘被俘虜的當地駐軍、衙役等都被放回,同時他們還清點了一下這次的戰利品,以及摸了一下頓丘縣的財政情況。
傅庭涵和範穎隻是簡單做了一下記錄,筆記很是潦草,趙含章卻看得很仔細,在認真翻看過後,她沉吟片刻後和崔世道:“我給你們留下一些兵器和盔甲,便於你們將來守城。”
崔世眼睛大亮,連忙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