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仲輿回到自己的住處,趙濟和趙典譚中立即迎出來。

憑著趙含章這一層關係,趙仲輿的待遇是一眾晉臣中最好的,不僅他的兒子謀士都還在,連管家和護衛也還在呢。

就是被人重重看管。

趙仲輿沉著臉進屋,趙濟和譚中沉默的跟上,趙典掃視一圈送趙仲輿回來的匈奴兵,沒有跟進去,而是守在門內。

一進門趙濟就趕忙問道:“阿父,大將軍怎麽說?”

趙仲輿現在最聽不得的就是大將軍三個字,說的人還是他兒子,他怒火瞬間被點燃,怒問:“你問的哪個大將軍?是投降的苟晞,還是俘虜我們的劉聰?”

趙濟臉色漲紅,低下頭去,但還是不服氣,“阿父,我們現在已被俘虜,您倒是還心心念著趙氏和趙含章,但他們有想您嗎?”

趙仲輿冷笑,“你現在能活著,借的就是趙氏和趙含章的勢,不然,你早同陸左等人被殺死了。”

鄆城被破時,趙仲輿在宮裏,趙濟卻是在宮外,他傷好了許多,加上趙含章走了,到處都在打仗,沒人管束他。

趙含章在時連續積累的怨氣讓他無處發泄,便去找他的狐朋狗友們一起去飲酒作樂,順便吐槽趙含章。

一夜笙歌,正睡得安詳時,匈奴大軍攻進鄆城,闖到酒肆裏殺人搶掠,他們這些世家貴族子弟就和伶人下仆一般直接被砍,隻有長得好看的女子能活下來。

趙濟能活,是因為大喊了一聲他是趙含章的大伯。

當時一棟樓裏的人,不分貴賤,全被殺了。

他能被押送到趙仲輿身邊,也是因為趙含章。

要不是借著趙含章的勢,他一個無權無人的上蔡伯,就是僥幸活下來,現在也是和其他低階晉臣和勳貴一起住在羊圈裏。

想到如今前途難定,生死也難定,趙仲輿便有些煩躁,他目光沉沉的看著兒子,還是不太信任他,將他趕了出去後和譚中商議,“皇帝不肯自盡,劉聰多半是要拿我們威脅含章。”

譚中一聽,歎息一聲道:“人皆畏死,這是人之常情,主公打算怎麽辦呢?”

趙仲輿道:“我是逃不掉的,先生卻可以試一試。”

他道:“祖逖是含章的人,你想辦法聯係一下他,若能將皇帝救出去最好,救不了皇帝,你們能跑就跑,若有幸能見到三娘,你托她好好照看趙氏,還有大郎他們姐弟幾個。”

譚中含淚應下。

趙仲輿他們被嚴密的看管,生死由天,所以每日都很閑,

趙仲輿偶爾還會被拉去赴宴,和晉帝一起被匈奴人奚落嘲諷,像趙濟,沒人把他拉出去羞辱,清閑得很,但他也很難受。

不走出他們居住的小院子還好,一旦走出去,誰都能以鄙夷的目光看著他,就算是仆役,也能羞辱輕慢他。

所以趙濟很難受。

可他的難受不及趙仲輿等晉臣的十分之一。

他們也被羞辱,可他們已經能夠麵色如常的被人羞辱,他們不能忍受的是晉帝在自己麵前被匈奴人羞辱。

看著自己的君王被匈奴人取笑嗬斥,晉臣們隻覺心被啃噬,直到此時,他們方覺周昌自盡是多麽的正確。

也有晉臣開始尋死,但就這樣死去,他們不甘心,於是他們開始想辦法聯合被俘虜的將士,企圖帶著皇帝出逃。

也有人悄悄來找趙仲輿,“我有屬官降了苟晞,近日他派人悄悄與我寫信,說苟晞兄弟與王讚打算反叛出來,我們何不與他聯盟?”

趙仲輿一聽說是苟晞就一臉嫌棄道:“苟道將已不是昔日大將軍,你覺得他能反出去?”

“我覺得可以,石勒當年橫行於冀州,就是被苟晞所敗。”

“那是昔日的苟道將,不是今日的,”趙仲輿道:“他要是還有當年的心誌,一月前就不會投降石勒,他這兩年養壞了,謀事一定不成。”

又說王讚,“雖有忠心,卻無謀略,更不是可與之輩,你要是為了激劉聰殺陛下和我等,我自願意跟隨,可若隻是為了自救,勸你離他們遠一些。”

對方不樂意了,“我怎會想激劉聰殺陛下呢?”

皇帝可以自盡,也可以死在戰場上,但不能被俘後冤殺,那樣還有誰會願意相信晉還有起來的機會。

一個公司,如果員工在它身上看不到未來,大家肯定會跳槽的。

現在雖然前路昏暗,但還有一線生機牽著,習慣了隨風逐浪的晉臣們就會繼續呆在坑裏,晉不會一下全滅。

趙含章名義上還是晉臣,她治下可有不少忠於晉的臣屬,趙仲輿也怕他們傷心失望之下跳槽匈奴,所以他絕對不會讓匈奴人殺了皇帝的。

皇帝可以自殺,但不能被俘虜後殺害。

還是得另立皇帝,不知道外麵找到皇帝的人選了嗎?

趙銘在找,雖然趙含章說她不會另立皇帝,但他還是得找個宗室握在手上,這樣進可攻,退可守。

很多人都在找,戰場內外,波詭雲譎,誰都看不清雲霧中藏著的未來。

本來在鄆城答應得好好的,會出兵支援的眾刺史一走不回,連光州刺史王敦都跑了,而且他是帶著光州的兵和糧草跑的,直接跑到徐州,護送琅琊王和王氏族親一起逃到了揚州。

晉帝被俘的消息傳出來後不久,民間便有傳言,說炎帝一脈的子孫盡歿於鄆城,連太子都死了,皇帝被俘,沒有宗室活著出來。

於是,揚州刺史、光州刺史和徐州長史一起上書請琅琊王為大盟主,統領全國軍事,組織盟軍反抗匈奴。

王導和琅琊王道:“趙含章現在雄踞中原,她的態度至關重要,大王不如去信一封,征得她的同意,可再封她為副都督,統管北地事宜。”

這是要將南北分開,他們先掌握南方。

琅琊王有身份便利,他是宗室,做大盟主,他比趙含章更名正言順,但論權勢和聲望,琅琊王遠比不上趙含章。

所以琅琊王心虛。

不過,王導道:“大王有王氏,我王氏願傾盡所有協助大王。”

琅琊王就按下心虛,按照王導的指點給趙含章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