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買管事要巴著蔣家幫忙買東西,還要從蔣家拿貨,他也知道,蔣家是在虧本做大將軍府的生意,早有些許怨氣,因此不敢把關係搞僵。

難得蔣族弟有一個看得上的人,他自然是願意幫忙的,讓他比較為難的是,那鄭明珠曾經是大將軍的侍妾,還得寵過。

蔣族弟就將一個錢袋子塞他手裏,低聲道:“大將軍的侍妾三四十個,一天一個都要輪上一個來月,何況這還是個被罰為奴婢的侍妾。府上經我們手采買的奴婢也有一二百人了吧?聽說現在府裏的奴婢下人都近千了。”

采買管事就道:“不是近千,而是已經千餘人了。”

千餘人,全是伺候苟晞的,所以采買管事和管家才累啊,每天一睜眼,大將軍府就在花錢啊。

蔣族弟:“千餘人呢,少個人誰會在意?”

采買管事遲疑,搖頭道:“不行的,大將軍禦下甚嚴,雖然這是住的府邸,卻是用的軍中的規矩,府裏的奴婢都要按時點卯報數,起臥都有規矩,一旦冒犯,輕則鞭打,重則軍法處置。”

沒錯,苟晞管家也和管軍隊一樣,非常的嚴厲苛刻,被采買來的小丫頭和女孩子們都沒經曆過這樣的事,所以被打殺了好多,留下來的,全是嚇破了膽循規蹈矩的。

那些婢女走的步子都跟用尺子量過一樣,不多不少,正好那麽長。

苟晞覺得,自己用過的人,就是死了埋了,也絕對不能讓他們贖身出去,再不然,還能送給手下官員和部將呢。

他們的父母家人既然把他們給賣了,那就算還了恩情,再回去,豈不是自甘墮落?

他苟晞的人,絕對不可如此自甘下賤。

所以大將軍府就沒有能贖身出去的奴婢,更何況是將軍府的侍妾。

蔣族弟又拿出一個錢袋子塞進采買管事的手裏,壓低聲音道:“不能贖買,但人死了總要抬出來,那鄭明珠從前也是千金小姐,突逢大變,又辛苦勞累了小一年,得了急病去了也正常。”

他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道:“還請兄長成全我,我自見過她一麵,這心裏腦子裏就隻有她了,要是得不到她,我隻怕要死了。”

采買管事被他肉麻得打了一個抖,摸了摸塞進手裏的兩個錢袋子,內心拉鋸片刻後還是咬牙道:“行,不過這事得隱蔽,後天就是大典了,大將軍府管得嚴,我現在回去,淩晨就把人給你弄出來,你派人在亂葬崗等著。”

蔣族弟聞言眼睛一亮,問道:“一個晚上的時間來得及嗎?”

“就今天晚上最合適了,明天午時開始,大將軍府進出都要戒嚴了,就算是死人晦氣,也隻能暫時停屍在府中,等大典過後再扔出去。”

趙含章都有人想殺,更不要說苟晞了,天下想殺他的人隻多不少。

當然,盯著他手中權勢,同朝為官的人還不至於,但除了他們之外,匈奴人、羯胡、甚至是鮮卑,想殺了苟晞後攻進鄆城的不知有多少;

還有一撥人,那就是自覺皇帝受了委屈,想要正乾坤的人,他們不僅想殺了苟晞,還想殺了趙含章,覺得就是他們這樣的權臣把持朝政,天不正,天下才會這麽亂。

趙含章曾遇到過暗殺,除了一次戰場上被苟純放冷箭外,其餘的暗殺皆來自這群人。

其實他們一定程度上沒說錯,但皇帝沒有足夠的力量控製朝局,所以趙含章不讚同他們,被暗殺的還是她,她就更不能讚同他們的觀點了。

苟晞遇到過的暗殺隻多不少,這也是他一直龜縮在大將軍府裏吃喝玩樂的原因及借口之一。

采買管事懷揣著兩個錢袋子回府,現在府內還是燈火輝煌,很是熱鬧。

今天,很多官員和將軍都到京城了,大將軍就在園子裏設宴招待他們。

很多官員進京來,根本沒進宮拜見皇帝,先跑來見苟晞,因此被留下了。

園中正歌舞升平,下人們有序的走動,他們要從廚房裏拿菜品去替換宴席上冷掉的菜,還要去酒窖裏捧酒……

采買管事借口去廚房清點今日消耗的食材,以準備接下來兩天的東西,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廚房,他在廚房呆了一會兒就轉到廚房後麵的院子裏去。

這裏少了廚房的熱火朝天,但依舊忙碌,府中所有的杯盞菜盤,不管是主子用的還是下人用的,全都被送到這裏來清洗。

鄭明珠就在這裏洗碗。

她洗的是下人的碗盤。

府中的下人、侍衛等加起來有一千五多人,分批吃飯,輪班輪換,所以這裏的碗盤一直不少,清洗的下人也要輪班。

她蹲在地上將碗筷洗過一遍,然後拖到溝邊將水倒走,起身走到水井邊打水,借著井邊的燈光,采買管事看到她臉上一片麻木。

采買管事暗暗哼了一聲,覺得她運氣倒好,都成這樣了還有人惦記著她。

他上前,立即有管事迎過來。

采買管事就道:“接下來幾日府上的客人隻多不少,因此碗盤要足數,你去清點一下這兩日損耗的碗盤,樣式和數量都要準,我明兒添置上。”

管事立即應下,去翻賬簿。

打壞的碗盤都要記錄在冊的,有些貴重的碗盤摔一個就要拿命來償,所以誰也不敢糊弄。

他一走,采買管事就踱步走到鄭明珠身邊,蹲下去看她洗的碗盤,在湊近她時低聲道:“想辦法暈倒,我今夜送你出去,有人贖你,機會隻有一次。”

說完,采買管事就起身,四處晃悠起來。

鄭明珠臉色慘白,拿著碗的手用力,瓦碗上的小缺口就刺進她的皮肉,本來就皺巴巴的手指滲出一絲絲血,在水中慢慢暈開。

這是真的,還是算計?

鄭明珠隻用了三息便做了決定,她放下手中的碗晃悠悠起身,拿起身旁的木桶朝井邊走去。

正在井邊打水的是經常欺負她的大婢女。

看到鄭明珠提著桶走來,她不悅,將水打上來以後卻沒把水倒出來,而是狠狠地撞了她一下,“不守規矩,你才剛打過水,又上前來,還以為自己是夫人,這水井由著你用?”

鄭明珠麵無表情地注視她,在被撞後,手中的木桶落下,她往後一仰,直接砰的一下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