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很心動。

收到趙含章的折子後皇帝又特意召見了趙仲輿,從他那裏確認,趙含章一定會來參加夏至祭天,且會支持他,他這才放手去幹。

他自登基以來就被權臣裹著往前走,四年下來已經讓他養成謹小慎微的習慣,若沒有後路,他是不肯擺開車馬和苟晞對著幹的。

現在有了趙含章的支持,皇帝開始運作,他先是在朝堂上議定夏至祭天一事,讓朝臣們廣邀各地藩王和刺史來鄆城參加;

然後開始悄悄接觸苟晞的幾位部將。

各地刺史都收到了邀請書,包括剛打完的劉琨、王浚和王敦。

王浚和王敦還罷了,劉琨卻是有心而無力,他是不能離開晉陽的。

他前腳一走,後腳晉陽就能被人收了,所以他隻能眼巴巴的看著,然後寫信給趙含章,希望她能在夏至祭天時為他美言幾句,讓朝廷不要忘記他,時不時的支援一下晉陽。

如果朝廷能出兵收複冀州,使晉陽和朝廷的地盤接起來,那就更好了。

劉琨寫到這裏筆一頓,想了片刻,還是探問道:“聽探子回報,近日冀州靠近兗州和豫州一帶出現了一股勢力,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便連下十城,看態勢,大有一鼓作氣,搶占冀州南部的意思,不知趙刺史可知其領頭人是誰?”

他道:“探子回報說,其與匈奴人對戰的刀槍之利,甚似豫州出產的精鐵。”

趙含章想了想,給他回了一封信,信上隻有一句話,“其領頭人為祖逖。”

劉琨收到信,一肚子試探的話瞬間沒了,“竟然是士稚,他現在冀州搶地盤……”

劉琨在心裏算了一下自己現在占的地盤,再算一下祖逖可以占的地盤,大鬆一口氣,喃喃道:“還是我比他厲害一些的。”

心才要落下,劉琨一下又繃直了脊背,憂慮起來,“不行,現在我雖占了冀州半土,可北上是幽州,東去是青州,我都占不了,祖逖要是把冀州南部占了,往南是兗州和豫州,往西是青州,繞過我則是幽州……”

劉琨是不會打祖逖的,他相信祖逖也不會打他,可他同樣相信,若能強盛朝廷兵馬,他一定會打苟晞、王浚和王敦,甚至趙含章……若有違道義和大業,他也會出兵的。

到那時候祖逖的地盤不就比他大,人也比他厲害了嗎?

劉琨憂慮不已,一邊擔心祖逖先他一步功成名就,一邊還要幫祖逖掩蓋信息,讓他和趙含章的合作不那麽快的被發現。

對了,他和趙含章是合作關係,還是從屬關係?

應該是合作吧,他都和趙含章平起平坐呢,咳咳,名義上,都是刺史嘛,祖逖能力不在他之下,應該是合作,而不是投效吧?

光是想這個問題劉琨就差點抓掉頭發,或許他可以派人去聯係一下祖逖。當今比惠帝好太多了,人也聰明善謀,他若能相助皇帝,他們可以兩年內安,五年收複失地,平定亂世。

劉琨野心勃勃的想著,說幹就幹,立即就給好朋友寫信,派人去冀州南部找祖逖。

祖逖雖然很欣喜收到好朋友的書信,但他的看法和他完全不一樣。

他認為當今皇帝過於懦弱,並沒有一統天下的野心,能力也不足以收服苟晞、趙含章和王浚這樣的大臣,選擇效忠皇帝,為大晉賣命注定是失敗的。

他的目的不是為了盡忠,而是為天下百姓結束亂世,所以不會明知皇帝不合適還選擇他,他決不允許自己走彎路。

祖逖反過來勸劉琨,認為他當下不要總想著為皇帝盡忠,為名利而做事,而是應該壯大自身,庇護住盡量多的漢人,關鍵時刻奮起一擊,徹底擊潰匈奴和羯胡,助中原收複失地,一統天下。

祖逖勸劉琨不要和拓跋鮮卑走得過近,道:“鮮卑人不識禮儀,拓跋猗盧雖勇猛,卻無大智,更無嫡庶尊卑,他那樣偏心幼子,早晚會釀成大禍,你與他走得過近,恐怕會受他連累。”

又點評天下英豪,“王浚空有野心而無品德;司馬睿,晉室旁支而已,懦弱且無能,若沒有王導從旁協助,隻怕徐州都保不住;晉室之中,與當今最為親近的司馬鄴卻還年幼,也沒有名望;苟晞,刻薄無恩,寬以待己,嚴以律人,亦不值得追隨。”

“趙含章,有仁人之心,不論是才能還是品德,她都有了,雖然她現在無心自立,但有一日,天下必要選一人跟從,我必選趙含章。”

“你若一心為名,此話便當我沒說,若是為天下百姓,還請珍之重之。”

祖逖輕輕地吹幹筆墨,將信封好。

趙實一身戎裝,哐哐的從外麵跑進來,“將軍,我們就要打進靈石縣了,為何要突然停下?”

祖逖看到他,臉色和緩下來,卻依舊嚴肅的道:“春耕為要。”

春耕是很重要,趙實這些年跟著趙含章,知道她有多在意春耕,可是……

“這時候已經要過春小麥播種的時候了,還要種什麽?”

“豆,”祖逖道:“而且耕種又不是把種子撒下去而已,施肥、除草、澆灌,每一步都需要大量的人。今年我們主要種豆。”

“我們種的豆已經夠多了,竟然還要加種嗎?”

祖逖點頭,眉頭微蹙道:“趙刺史來信說,她身邊有擅觀天象的異士,今年冀州很可能會有旱災,旱災過後會有蝗災,所以我下令讓人多種豆。豆比麥耐旱,且更快收獲,這段時間先休戰吧,帶著將士們多耕種。”

祖逖停了一下後道:“等夏至祭天後再說。”

他想看看,夏至祭天,朝廷想做什麽,趙含章和苟晞會怎樣。

他得積蓄力量,而且,石勒派出的兩員大將皆敗於他手,再打下去,把石勒惹出來就不好了。

祖逖是知道見好就收,循序漸進的發展的。

祖逖在等夏至祭天,很多人都在等。

他已經提前做了預備,可還是沒想到旱災波及的範圍會這樣廣,這樣嚴重。

準備祭天的皇帝更沒想到,朝廷收到各地匯報上來的數據時,上至皇帝,下至守著殿門的侍衛,臉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