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朋友們擠在他身旁,歎息道:“下次再遇賊匪,他們若沒有好眼光,不看你的臉,那我們必死無疑。”

王玄臉都黑了,道:“我父親死了,我得回去為他收殮,何況我姐妹還不知下落,我得回洛陽。”

“現在又加了一條,”他揚了揚手中的冊子道:“我要去投奔趙含章,為父報仇,收複失土。”

“不論是為公為私,我都要回洛陽。”

朋友們見他主意已定,便歎息著沒再勸了。

王玄也知道路上危險,所以他沒有要求他的朋友們跟他一起走,他道:“這裏距離琅琊不是很遠了,你們不如去琅琊投奔琅琊王。”

他道:“中原已無安定之日,倒是徐州之上有青州阻擋,暫且無礙,隻是路上賊寇也不少,你們小心。”

剩餘三人大驚,“你要一人去洛陽?”

王玄指著一旁癱倒在地的下人道:“我還有一個長隨,夠了。”

夠個屁呀,他們之前加上護衛和下人足有三十多個,到現在就活下來十二個,這樣還是幾次從賊匪手裏死裏逃生出來的。

真讓他們兩個就這麽走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悄無聲息的死在賊匪手中了。

他幾個朋友遲疑了一下,當即有人道:“我與你同行吧。”

王玄看得出他沒有必去洛陽的理由,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大聲笑道:“罷了,你就別跟著我奔波了,真要同行,我還得照顧你呢。”

王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自己走,快馬加鞭,速度還快些。”

裴陽遲疑的問道:“你哪來的馬?”

其餘倆人也一起扭頭看著王玄,對呀,你哪來的馬?

不斷的被搶,遭遇賊寇,他們又剛從匪窩裏跑出來,別說馬,他們身上連吃飯的錢都沒了。

王玄也僵硬住,但他很快樂觀起來,揮手道:“不打緊,待我找到人家,與他們寫一篇賦。”

三人想到王玄的字,精神一振,都樂觀起來。

王玄乃他們這一輩的翹楚,賦寫得不錯,字更不錯,他的字雖比不上其父,但也相差不遠。

隻要能找到當地士紳,寫下一幅字,題上名,盤纏就有了,說不定還能有馬有車呢。

於是大家紛紛拽著起身,高興的呼喚道:“走走,快快前行,莫要耽誤了時間,天黑就不好找人了。”

大家簇擁著王玄去找日子看起來過得不錯的人家。

和祖逖、王玄一樣被趙含章這封折子打動的士族不少,她在文中論述的天下大勢得到了許多人的認同,她所展望的未來也挑動了不少人的內心。

其中以被迫南遷的士族為最。

他們是這兩年因為動亂而陸續南遷的士族,但在南方的日子也並不好過,雖然這裏沒有戰禍,但被當地士族和豪紳排擠,輕視,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都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要說誰最想收複失土,安定北地,非這些士族莫屬。

年長者已無鬥誌,但年青人中卻不少心懷壯誌。

此時的大晉雖然混亂,但還沒有十年後的頹靡,所以不少人和祖逖王玄一樣,合上冊子便要收拾東西北上。

有人決定去投奔趙含章,還有的決定直接去鄆城投效皇帝和苟晞。

反正不管是誰,兩方最後都要合作,一起收複失地的。

揚州鄱陽郡的一所幽靜小院裏,衛玠靠在窗邊將冊子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屋外傳來走路聲,衛玠這才慢慢合上冊子,隻是還握在手中不肯放。

見母親進來,他立即要起身行禮,隻是他才動了一下,王氏便快步上前,一把按住他道:“你我母子,何須多禮,快坐著別動。”

她從丫鬟手中接過羊乳,放在他身前的案幾上,輕聲道:“你早上進食少,還是應該多用一些,身體方有元氣。”

衛玠應下,將冊子放在案幾上,端起碗來輕輕地喝。

王氏看了一眼冊子,歎息一聲問道:“這冊子你都看三天了,怎麽還在看?”

衛玠將羊乳喝完,垂眸思考片刻後道:“母親,兒想回洛陽。”

王氏臉色沒多少變化,隻是問道:“為何?”

他道:“本來我帶母親南下,與兄長分開,是為給家族求一生機,他盡忠,我盡孝。”

“可我等是北人,就算我在南方多受禮遇,衛家想要在此出頭也不易,這兩月的情形您也看到了,我衛家想要買一塊地,不論出多高的價錢,沒有當地士紳鬆口,便無人敢賣予我們,便是我衛玠在此有再好的名聲也枉然。”

衛玠的手指用力按在冊子上,蔥白一樣的手指在陽光下才有些血色,他道:“聽聞趙含章已經三次開招賢考,除招賢考外,其餘時間凡有投效的士子過去,隻要入了她的眼,她也都不吝官職;”

“我還聽來江南的客商說,現在豫州商稅極低,是幾大州中各類賦稅最低的,她還派趙家軍清掃官道兩旁的賊匪,以保證往來客商的安全。”衛玠道:“她既有此心胸,那她收複失土的大願說不定能成。”

王氏則一臉恍惚道:“如此大誌,多少男兒尚不能成,她能行嗎?”

衛玠攥緊了手中的冊子,抿了抿嘴道:“我想可以,而且我想去試一試。”

王氏一時沒說話。

衛玠輕聲道:“母親,這是為家族計,本來,兄長在陛下身邊盡忠,我帶家族南下,一是為求存,二也是另尋出路,現在不過是將南方換成趙含章。”

他道:“我和兄長一東一西,將來不論是苟晞獨掌大權,還是趙含章更進一步,衛氏都有安處。”

王氏見他為家族計謀到這地步,且目光堅韌,便知道攔不住,於是歎息一聲問:“我們全都要回遷嗎?”

“不,”衛玠道:“母親和族兄們去會稽,我帶一二族人回洛陽即可。”

王氏一驚,“我們不同往?”

衛玠點頭,目光悲傷,握住她的手道:“阿母,我怕是不能盡孝於前了,北方有強敵,一旦趙含章和苟晞不能合力收複故土,那中原必陷落,兗州、豫州和司州都不會幸免,讓家族根基暫留江南,若是我與兄長……那衛氏還有族人尚存,若我和兄長有捷報,到時再將宗族回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