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純和米策在趙宅裏受刑,最後是被士兵們抬著回去的。

許多人都看到了,同時,趙含章的罪己書也貼了出去。

不少人站在公告牆下看,他們以為是北宮純和米策的問罪書,卻沒想到是趙含章的罪己書。

眾人都沉默下來,默默地看著紙上有些淩厲的文字。

人群之中,有老人潸然淚下,眼淚一滴一滴的砸進土裏,他握緊了孫子的手,轉身便走。

“阿祖,我們不去求見趙使君了嗎?”

老人哄著孫子,“不見了,我們不走了。”

“那阿父、阿娘和妹妹怎麽辦,我們不找他們了嗎?”

“他們已經長大,總能照顧好自己和幼娘,也自有他們的命數,我們留在洛陽,保護洛陽。”他道:“他們肯定是向南去了,我們隻要保住洛陽,不使胡人南下,那他們就是安全的。”

“哦,那阿祖你待我長大,我當大將軍。”

“好,你先學好武藝和兵法,等再大一些,阿祖送你去趙使君麾下。”

小孩高興起來,拉著祖父的手蹦蹦跳跳的走遠,他和祖父說悄悄話,“其實我也不想離開洛陽,洛陽外麵一點兒也不好。”

隻出一次洛陽,他就丟了父母和妹妹,到處都是和他們一樣的難民,還有亂兵,他們的東西都被搶光了。

老人和孩子的話被眾人聽在耳中,有人深深地看了眼罪己書,也轉身離開。

公告牆就豎在趙宅大門前不遠處,王四娘和王惠風公告牆前看了許久。

雖然倆人身著灰色布衣,身上沒有一點兒配飾,但看到倆人,眾人還是有默契的退開,給她們讓出位置來,還以示恭敬的退開一步。

大家都認得姐妹倆。

有的人是因為尊敬她們的家世,有的則是單純的崇敬王惠風姐妹兩個。

王惠風為先太子妃,大忠大義,這一次他們路上遇難,她和王四娘一直奔波調和他們與趙家軍的矛盾,雖然最後還是被帶回洛陽,但大家都保住了性命,也沒受傷。

不得不說,這其中有她們不少的功勞。

趙寬也在和趙含章說這件事,他和趙二郎一起被叫過來,要一塊兒見王惠風姐妹。

“因為北宮將軍和米將軍搶了他們的財物,不少人心中憤怒,差點兒就起亂,最後是王娘子姐妹兩個出麵勸下了眾人,又居中調和,這才讓我們把人都帶了回來。”趙寬道:“使君應該好好的謝謝他們。”

趙含章道:“四娘才情俱佳,惠風姐姐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想請她們留在洛陽衙門中做事,你覺得什麽位置合適?”

有個問題從昨晚開始便堵在趙寬心裏,他一直想問而不敢問,這會兒隻有他們兩個,哦,二郎可以忽略不計。

於是趙寬便大著膽子問出來,“使君,我到底是要做洛陽縣的縣令,還是做河南郡的太守呢?”

因為他這兩天處理的公文,不僅有洛陽的,還有其他縣遞送過來的。

趙含章瞥了他一眼道:“你隻有縣令的稱謂,但能者多勞,以後河南郡這一片的事也都要交給你。”

趙寬忍不住嘟囔起來。

趙含章就問道:“你早上不是陪庭涵去看洛水嗎?”

“是,”趙寬愣了一下回道:“這會兒用不上我,我就先回來了。”

主要是他還有許多工作沒處理呢,實在是忙得不行。

趙含章就衝他露出一抹笑道:“你看,庭涵都沒職位呢,不也要做這麽多事,他現在做的不都是應該你做的事嗎?所以不必太過在意虛名,先做著再說。”

不過趙含章還是給出了承諾,“你若能管理好河南郡,等時機成熟,我會和陛下請封你為河南郡郡守的。”

趙寬倒是不懷疑趙含章,但他懷疑皇帝,“現在陛下在苟晞手中,他還會聽你的?”

他道:“我不是非得當這個郡守不可啊,我就是單純有這個疑問。”

“這個疑問挺好的,因為我也不知道。”

趙寬:……

趙二郎坐在一旁動來動去,忍不住一再的往外看,“阿姐,王家姐姐怎麽還不來?”

這個王家姐姐指的是王四娘,趙和貞和王四娘關係好,王四娘是家裏最小的孩子,看到一個比自己小,還總也長不大的趙二郎,她就很寵他。

比趙含章這個姐姐還要寵。

要不是阿姐說王家姐姐會來,趙二郎根本不願回家用晚食,軍中要分營地了,他想要搶一塊自己喜歡的營地。

王四娘還在公告牆前看公告,看到上麵熟悉卻又陌生的字,她幽幽歎息一聲道:“這是含章親手寫的,字比以前更加淩厲,也更加沉穩了,這字如鉤如劍,讓人不可小覷。”

王惠風道:“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隻能隱忍委屈的小女郎了,自然字也會有變化。”

聽荷站在大門口左右張望,看到公告牆前的倆人,連忙小跑過來,屈膝道:“原來王二娘子和王四娘子在這裏,快快裏麵請,我們女郎早早等著了。”

王四娘點了點頭,拉著王惠風就和聽荷走。

聽荷在前麵引路,滿臉笑容,“女郎聽說王四娘子要來,高興得不得了,特意吩咐廚下做了您最愛吃的菜,可惜這會兒洛陽東西少,所以隻勉強做出兩道來,還請四娘子不要介懷。”

王四娘道:“她有心了。”

現在洛陽什麽都缺,能有飯吃就很不錯了,她哪裏還指望這麽多。

聽荷直接領她去清怡閣,王四娘停住腳步,一臉震驚的去看另一邊被燒焦的房屋,“這……趙宅也被燒了?”

聽荷笑道:“隻燒了一小半。”

一小半也是被燒了好不好,王四娘不知做出什麽表情來,“她就這麽住著?既不換房子,也不修?”

話音才落,趙含章已經笑著迎出來,拱手行禮道:“那邊房子住不著,暫時不操那個心,王二姐姐,許久不見,可還好嗎?”

王惠風屈膝回禮,淺笑道:“這一路多虧趙家軍照拂,倒是不曾受什麽苦。”

王四娘:“你怎麽隻問問二姐姐,不問我?”

趙含章就衝她伸手,“隔得老遠就聽到你的聲音了,中氣十足,想來沒有事。”

王四娘拉住她的手,眼淚卻沒忍住簌簌往下落,她哭著撲進趙含章懷裏,姐妹兩個抱在一起,哭著道:“我有事,而且是大事!”

趙含章眼眶微濕,回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後背以做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