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趙仲輿就將趙濟一家叫到了跟前,吩咐道:“將大娘的行李取出來,你們兄妹四人留下,跟著三娘回豫州去。”

趙和婉驚訝的抬頭,趙奕鬆了一口氣,不過還是紅著眼眶看向吳氏。

吳氏捏緊了手中的帕子沒說話。

趙仲輿道:“你已經定親,我即刻修書一封去南鄉郡,讓鍾家在今年之內選定日子,你從豫州出嫁。我和你父母路途遙遠,就不能回來送你了,讓大郎送你出嫁。”

趙和婉低頭膽怯的應了一聲。

趙仲輿指著桌子上的一碗藥和吳氏道:“喝了吧。”

吳氏軟倒在地,臉色發白的道:“父親,求您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大郎,你求一求你祖父,求一求你祖父啊,大娘,二娘,四娘,你們快幫阿娘求一求祖父。”

趙奕連忙跪下,也眼巴巴的看著趙仲輿,“祖父,您饒母親一命吧,她若是不解氣,孫兒願意替母親償命。”

趙二娘和趙四娘也連忙跪下,趙和婉遲疑了一下,也跟著跪下。

“你以為她下午來找我是為何事?”趙仲輿道:“她就是來求情的,是來釋恩怨,而不是為了再結仇。”

“大郎,她也是你妹妹,大房和二房的利益之爭是我們做長輩的沒做好,這才讓你們卷入其中,而現今天下大亂,你隻有獨身一人,又無高才大能,怎能支撐門庭呢?”他道:“隻有團結三娘,二房和大房同心協力,方有一線生機。”

“連王衍這樣的大才,一夜之間也落於羯胡奴隸之手,王氏頃刻間失一俊才,你比之如何呢?”他看向地上臉色蒼白的吳氏道:“現在,吳氏是橫亙在你們之間的釘子,若不能除之,將來這釘子就會使傷口腐爛,那死的就不是一個人了。”

“可她是我母親啊。”

“所以才由我來動手,”趙仲輿麵無表情的道:“做錯了事,總要付出代價。”

“家族之內,爭權奪利可以,我也不拘著你們各施手段,但人命和宗族名聲是底線,”趙仲輿目光落在吳氏身上,“吳氏,你越線了,你們都是她的孩子,我希望你們能記住今日之事,今後不得再犯,不然,不管你們是不是我趙氏血脈,我都決不輕饒。”

吳氏就知道大勢已去,她軟倒在地,趴在地上連一絲力氣也撐不起來。

一直靜靜候著的長隨端了藥上前,吳氏沒有伸手,他就端藥給她灌下去。

吳氏下意識的掙紮,但還是喝下大半,她驚恐的捂住胸口,想要摳喉嚨,趙仲輿道:“不必費事了,這藥並不會讓你立即暴斃,我既然讓鍾家選日子,那在大娘出嫁前就不會讓你死了。”

吳氏的動作一頓。

趙仲輿道:“這是三娘網開一麵。”

吳氏卻突然激動起來,大叫道:“這叫什麽網開一麵,讓我日日被死亡折磨著,還不如現在就殺了我呢,她好毒的心腸,大郎,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的……”

“閉嘴!”趙仲輿見她竟然挑撥起他好不容易才緩和下來的關係,立時大怒,“把她嘴巴給我堵了。”

長隨立即拿了一塊布上前堵住吳氏的嘴巴。

趙仲輿氣得團團轉,來回轉了兩圈,還是沒忍住指著她大罵,“蠢毒的東西,此時挑撥三娘和他們兄妹四人的關係於你有什麽好處?你的兒女將來皆要仰仗於她……”

趙仲輿越說越氣,一個轉身,一巴掌就打在趙濟臉上。

正發呆的趙濟被一巴掌拍到地上,他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趙仲輿,不明白吳氏氣他,為何要打他。

趙仲輿既心累又生氣,指著他道:“你的妻子你來教,瞧瞧你這麽些年都教了她什麽,好的全沒學到,盡學了你的愚蠢。”

“蠢材,蠢材,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蠢材,竟能幹出把你大伯棺槨丟了的事來。”趙仲輿捂著胸口喘不上氣來。

趙奕四個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住,“祖父,您消消氣……”

“你們滾出去。”趙仲輿終於留意到他們,也顧不得犯了在孩子麵前教訓父母的忌諱,父母如此,也沒必要避著了,但他還是把他們四個給趕了出去,然後在屋裏將夫妻兩個破口大罵了一頓。

趙奕四個愣愣地站在院子裏聽著,半晌,趙二娘轉頭問趙大郎,“大弟,西平是怎麽樣的,我,我已經不記得西平是什麽樣子了。”

趙奕呆呆地搖頭,他也忘了。

吳氏的爆發讓趙仲輿看到了隱患,於是趁著還沒走,他連夜把兄妹四人身邊的人全換了,換上了他的人,還把身邊的長隨留下來給趙奕管事。

其餘人等,全都跟著他去鄆城。

第二天,趙宅內外一片悲戚,趙奕四人要和父母分開,下人間也是父母子女分離。

他們彼此心中都有數,這一別,很有可能就是永別了。

隻有趙濟心中沒數,他叮囑趙奕,“待回了西平,你好好的跟在趙銘身邊學習管理族務,族中之事,不要事事依賴趙含章,別忘了,現在我們這一房才是族長。”

趙奕抬眸複雜的看著他爹,經過昨天,他已經意識到,他爹是當不了族長了,甚至他,都有些懸,不然,此去鄆城,祖父不會什麽都不交代。

那些話都交代給趙含章了吧?

趙奕滿心苦澀,就聽到規整的走路聲,他回頭看去,正是趙含章帶著眾人來相送。

趙含章給他們派了一隊親兵,“叔祖父,鄆城太遠,讓他們護送你們吧。”

“有苟將軍在,路上應當不會有危險。”

趙含章卻一臉關懷的道:“東海王手中兵馬也不少,不也遭遇了石勒嗎?所以還是小心謹慎些,讓他們一路護送吧。”

趙濟很戒備,一臉警惕道:“不必了,若是連苟將軍都抵擋不住強敵,這麽點親衛又能做什麽呢?”

趙含章理都不帶搭理他的,趙仲輿則是警告的瞥了他一眼,點頭收下這些人,還和趙含章道:“你也要小心,苟晞和皇帝讓你從石勒手上搶人,不過是想你和石勒互相鬥爭,他們好坐收漁利。”

趙含章笑著頷首,“叔祖父放心。”

她往後退了一步,手一揮,親衛們立即進入隊伍中,重點保護趙仲輿的那輛馬車。

她笑道:“叔祖父,我送你們去宮門口和陛下匯合吧。”

趙仲輿頷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