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仲輿看著她問:“你認為她們該去何處呢?”

趙含章衝他笑了一下,雲淡風輕的道:“我想見一見大伯母。”

趙仲輿:“你要見她,隨時都能見,倒是她不容易見到你。”

趙含章道:“我要在祠堂見她。”

趙仲輿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了一下,點了點頭,轉身要走,趙含章叫住他,“叔祖父,有些恩怨還是應該厘清比較好,以免產生誤會,讓恩怨加重,反倒不美了。”

“所以還請大伯帶著兄弟姐妹們等候在祠堂外,聽一聽我和大伯母的話才好。”

趙仲輿回頭目光銳利的盯著她看,“三娘,你可知我這次為何答應陛下去鄆城,還帶上你大伯?”

趙含章也嚴肅下來,認真道:“我知道,叔祖父和大伯這是去做人質的,為我,為趙氏去做的人質。”

趙含章走上前去,直視趙仲輿道:“所以我才要在祠堂見他們,而不是直接衝入屋中將人拿下。”

“你!”

“叔祖父,或許在你的眼裏,我當初不過受傷而已,並沒有丟掉性命,但在我這裏不是,”趙含章道:“我是真確的知道自己是死過一回的,我們之間橫亙著一條人命,甚至不止於此。”

趙含章湊近他,低語道:“叔祖父莫非忘了大伯遺棄祖父棺槨的事?”

趙仲輿身子晃了晃,這是趙濟這一輩子最大的汙點,也是因為這一點兒,他雖然是上蔡伯,回京後卻一直沒有實職,不管是王衍一係的名士,還是傅祗一係的清流,亦或是皇帝,都不屑於用他。

這次他能得封官職,還是因為皇帝和苟晞要用他作為人質隨身帶著。

但趙仲輿知道,他本人或許還有些作用,趙濟嘛。

趙含章恐怕巴不得他早點死呢,又怎麽會在乎他做人質呢?

趙含章站直了身體,似笑非笑道:“隻憑這一點,他這一輩子就休想做趙氏一族的族長,叔祖父跟隨陛下去鄆城,而我留下趙奕,這已是等價交換,其餘的,自然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所以,她趙含章不欠趙仲輿的,就算他去做了人質,依舊是二房欠著她的。

趙仲輿背佝僂了些,他聲音艱澀的道:“巳時,我讓他們在祠堂那裏等你。”

趙含章看著他走遠,汲淵和傅庭涵從院子裏出來,也不知站著聽了多久。

汲淵歎息一聲道:“女郎,得饒人處且饒人,如今趙氏需要的是團結。”

“我知道,所以我隻提了吳氏,還沒和趙濟算賬呢。”

汲淵皺了皺眉,在他的眼中,趙含章當初隻是受傷,甚至傷得還不是很重,隻臥床一段時間便能恢複,何至於如此?

可傅庭涵知道,他們之間是真的橫亙著一條人命的,那個小姑娘,不管她的靈魂是否和他們交換去到他們的世界,她在這個世界卻是真的死了。

他上前握住趙含章的手,低聲問道:“需要我陪你去嗎?”

趙含章搖頭,“我自己去就好。”

“二郎……”

趙含章一臉嫌棄的道:“別叫他了,他是不是又帶著人跑出去搜房子了?”

這孩子自從被荀修帶出去一趟後,他就迷上了搜刮房子,現在京城沒有什麽人居住,他就帶著人一間房一間房的搜過去,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家裏搬。

傅庭涵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這次是北宮將軍親自帶他出去,放心吧,有北宮將軍在,他不會闖禍的。”

趙含章一聽是北宮純帶的,臉色立即好轉,“也好,讓他和北宮將軍學一學。”

趙含章看了看時間,幹脆去換了一身輕便點兒的胡服,然後帶上她祖父留給她的劍就去祠堂。

曾越帶著親兵們將祠堂團團圍住,還先進祠堂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危險才讓趙含章入內。

趙含章踏進祠堂,一眼就看到了被放在中間的趙長輿的牌位。

趙家在這裏也供著一個牌位,顯然趙仲輿為了趙濟的名聲,也沒少做事挽回,隻不過汲淵也不是吃素的,全給他壞了。

相比於嫌疑傷害趙含章的吳氏,汲淵更恨丟棄棺槨的趙濟。

趙含章抽出三支香來,在蠟燭上點燃,她闔目暗道:祖父,趙家的列祖列宗,你們應該已經知道,我不是趙和貞了吧?

也不知道那小姑娘的魂魄是到了我那個世界,在我的身體裏,還是歸於虛無,不論是哪兒,都請你們保佑她吧。

希望她接下來能夠事事順遂,喜樂自在。

她的仇,我今日便替她報了。

趙含章睜開眼睛,把香插上去。

祠堂外麵傳來說話聲,是趙濟一家過來了。

曾越伸手攔住他們,隻對吳氏道:“大夫人,請吧。”

吳氏臉色發白,不由看向趙濟。

趙濟低聲道:“你進去吧,她不敢將你怎樣,父親還在府裏呢。”

吳氏懷疑,她曾躲在宮道旁遠遠地看過趙含章一眼,她和兩年多前完全不一樣了,她騎著馬進宮,一直到大殿前才停下。

身後帶著一隊親衛,威風凜凜,那聞名天下,殘暴凶狠的王彌都被她殺了。

而趙仲輿竟然要為了她去給皇帝當人質,要知道,他不僅是長輩,還是族長啊,卻要為一個侄孫去當人質。

吳氏顫顫巍巍的上前,發抖著推開門進去。

趙含章正背對著她在插香,插完了香,她還抬頭看了一眼上麵的靈牌,這才回身看向吳氏。

吳氏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打招呼道:“三娘,兩年不見,你出落得越發漂亮了。”

趙含章也仔細打量了一下吳氏,見她麵容憔悴,也不複從前的從容優雅,便問道:“看來大伯母很怕我呀,連聲音都在打抖,這是為何?”

“沒,沒有,隻是三娘身上威勢更甚從前,我,我有些不習慣。”

“是嗎,我還以為是因為大伯母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害怕我翻舊賬呢。”

吳氏強笑一聲,“三娘說笑了,從前我們兩家住在一起是有些吵鬧,但上下牙齒都有打碰的時候呢,一家人,怎好計較這麽清楚?”

“大伯母說的不錯,要是小事,一家人自然是沒必要計較太清楚,畢竟就算是親兄弟也有吵架打架的時候,何況我們中間還隔了一層。”

吳氏嘴唇發白,隻能應和著說,“是,是。”

“可這裏麵要是涉及到人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