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仲輿幽幽地道:“諸位,距離開席沒多少時間了,還未確定座次嗎?總不能等倆人來了再決定吧?”
因為有傅祗和趙仲輿的支持,趙含章還是以微弱的票數取得了左一的座次。
最妙之處在於,她知道此事既不是傅祗透風,也不是趙仲輿告訴她,而是一個叫陳福林的禮部官員來找她,將宮中的座次之爭詳細告訴她,道:“依我看,將軍功勳卓著,居左一是完全不必討論的,但就因為將軍是女子身份,這才惹來非議。”
趙含章已經換了一身衣裳,又吃飽喝足,這會兒隻是犯困,攻擊性不強,所以她就懶洋洋的坐在上首問他,“所以呢?”
“依下官看,將軍完全沒必要與苟將軍爭這個座位,因為隻要您想,您完全可以坐到更高的位置上。”
趙含章一聽,驚訝的上下打量陳福林,“好啊,原來你是來勸我反叛的?陛下身邊都留了些什麽人,來人啊,把他拉下去給我……”
“不是,不是,”陳福林冷汗直冒,連忙解釋道:“將軍誤會了,下官不是要將軍謀反,而是想將軍完全可以和陛下同坐。”
“這個提議膽子更大,國有二主,此是亂國根基,更得砍了,來人……”
見趙含章總想不到點上,陳福林不由“哎呀”一聲,跪下道:“將軍,下官的意思是,您龍章鳳姿,完全可登後位,與陛下共享天下。”
趙含章臉上一直帶著的淺淺笑容完全落下,垂下眼眸去看跪著的陳福林,直盯得人冷汗淋漓,她這才嗤笑一聲,身體前傾,撐著膝蓋去看他低下的頭,“陳福林,你的確好膽,這個提議,不僅陷陛下和我於不義,害梁皇後性命,還要壞我趙家和傅家幾代的情誼,更壞我趙氏名聲。”
趙含章臉色一沉,重重地拍了一下把手,“說,誰派你來行此毒計的?”
陳福林臉色一僵,連忙解釋道:“將軍誤會,下官是全心為將軍和大晉著想啊,將軍若能為後,為陛下誕下太子,那如今大晉四分五裂,內憂外患的局麵皆可扭轉呀。”
當今最大的弱處不就是無權無勢嗎?
趙含章正好彌補了這一點。
趙含章就盯著他的腦袋看,在砍他腦袋和不砍之間猶豫。
砍吧,顯得她太過殘暴,還有可能會嚇著以後想給她提建議的小可愛們。
不砍吧,這樣的人留著於國無用,還有可能會留下後患。
趙含章捏了捏手指,正要下令讓人把他拖下去砍了,傅庭涵突然叫了她一聲,“含章。”
跪著的陳福林便能感受到壓著他透不過氣來的殺意一頓,然後漸漸消去,他頓時鬆了一口氣,抬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
趙含章抬頭笑著看向走進來的傅庭涵,問道:“在外麵聽了多久呀?”
傅庭涵:“你應該早聽出來了。”他又沒有刻意放低腳步聲,以她的耳力不難聽出。
不過他還是解釋了一句,“從他說要你當皇後開始。”
“他說的不中聽,你不聽他的建議,趕出去就是了,”傅庭涵往外看了一眼天色,道:“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準備進宮去吧。”
“也好。”趙含章下榻,傅庭涵見她的腳鑽呀鑽,就想著這麽鑽進去就走,便無奈的蹲下去幫她把鞋子穿上。
趙含章心情好了些,看著癱軟在地的陳福林也不是那麽想殺了,於是揮手道:“請陳郎中出去吧。”
立即有人上前將陳福林扶起來,見他兩股戰戰站不穩,便將人架出去一丟,曾越啐了對方一口道:“奸佞!”
陳福林漲紅了臉,但在趙家親衛們的盯視下不敢妄動。
洛陽城的困境雖然解了,但不知是因為他們的房屋被燒毀,還是因為駐紮在城中的將士太多,朝臣和世家子們都沒出宮回家,而是依舊賴在宮裏沒動。
趙府的房屋被拆了一半,邊上就是被燒得黑乎乎的一條街,因為著火點在城北,這一片臨近皇宮,基本上都是官宦和世家貴族所居。
趙含章要出門時看了一眼被燒了一半的趙宅,嘖嘖兩聲,搖頭道:“這房子建起來可得花不少錢,罷了,留著給趙寬想辦法吧,以後這宅子也可以借給他住。”
傅庭涵:“你倒算得精。”
趙含章衝他揚頭一笑,驕傲得不行,她拉上他的手,“走吧,進宮!”
今日趙含章和傅庭涵都是盛裝打扮,穿著寬袖禮服,這衣服既保暖,又沒有甲衣的生硬,穿著還挺舒服。
傅庭涵扶著她進了馬車,這才彎腰上車,倆人相對而坐,傅庭涵就道:“你在軍事上已經足夠強硬,那在別的事上就要有所軟和,不然一味的強硬,隻會讓人生懼,隻有懼,而少了敬意,一定會過剛易折。”
趙含章受教的點頭,“我記下了,剛才就是一下沒壓住脾氣。”
她好奇的盯著傅庭涵,“你就不氣惱他?”
傅庭涵點頭,“他不過是外人,又是個小人,我為什麽要跟一個小人生氣?”
“那我要是真聽了他的建議呢?”
“那也是該氣你,和他有什麽關係?”
趙含章頓了頓後道:“我覺得你可以把給我的氣轉移到他身上一些,當然了,我不是說我會這麽選擇,我就是話趕話那麽建議一下。”
傅庭涵輕輕地看了她一眼,馬車突然停下,曾越在外稟報道:“女郎,汲先生來了。”
趙含章立即撩開簾子,“快請。”
汲淵上車來,和傅庭涵微微行過禮後坐在下首,低聲道:“我已在宮中安排了一些人手,還挑了些士兵填補侍衛之缺,隻不知以後會不會換掉。”
趙含章點了點頭,也放輕了聲音,“種子已經撒下去,最後長成什麽樣也要看機緣。”
汲淵壓低了聲音道:“不過皇帝身邊有一個內侍,卻是願意為女郎肝腦塗地的。”
趙含章驚詫的看向他。
汲淵小聲道:“是女郎昨晚從王彌手中救下來的人,叫蔡厚,可惜年紀太小了,隻有十四歲,官職也小,平時就在勤政殿跑腿傳話……”
趙含章卻點了點膝蓋道:“這已經足夠了,讓人準備些散碎的金銀珍珠給他送去,叮囑他先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先長大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