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石糧食不多,但也絕對不少,便是關家,也需要一個晚上才能湊齊。

所以關老爺比其他人遲了一晚上才回到家裏。

因為趙含章態度強硬,又手握關老爺,關家沒敢和她討價還價。

關老爺回到關家時,整個人都瘦虛脫了,隻是三天而已,他卻感覺過了一輩子那麽長。

他恨趙含章,但更恨縣丞,若不是他點出他來,趙含章哪裏會拿他開刀?

他擦過臉,將布巾狠狠地摔在水盆裏,問道:“蘇縣丞現在怎樣了?”

關大郎小聲道:“挺好的,孫縣令不在,主簿又死了,現在縣衙基本上是他在給趙含章跑腿。”

他道:“如今趙含章身邊,除了那傅庭涵和汲淵外,他就是第三人了。”

關老爺咬緊牙關,努力將怨氣忍下去,問道:“孫縣令可有消息?”

“沒有,但兒子已經派人去陳縣了,這會兒……應該也到了吧?”

主簿前腳被殺,關老爺被扣在糧庫裏出不來,關大郎就派人去陳縣追孫縣令了。

當時關家的困局隻有孫縣令回來才能解,所以他就派人去找了,不過陳縣不近,至今沒有消息。

被他們惦記的孫縣令此時剛進陳縣,他一路上已經夠快了,心急如麻,恨不得咻的一下就到陳縣。

奈何他身體不管用,因為擔驚受怕,又連夜趕路,他第二天就病倒了。不過他依舊堅持趕路,隻是速度慢了一點兒而已。

這一慢就多花了大半天時間才到陳縣。

一到陳縣他就直奔刺史府,臉色蒼白憔悴的孫縣令撲倒在何刺史麵前,大哭道:“使君,求使君出兵灈陽,救一救灈陽啊……”

何刺史手裏拿著趙含章剛到的信件,垂眸看了孫縣令一眼,冷笑,“孫縣令不必多禮,灈陽之亂已經平了。”

孫縣令一呆:“啊?”

何刺史將剛在趙銘那裏受的氣一股腦全撒在了孫縣令頭上,他將手中的信朝他狠狠地砸去,“你看一看!”

孫縣令手忙腳亂的按住砸在臉上的信,低頭一目十行的掃過,眼睛越瞪越大,心中慌亂,“這,這……”

“可有冤枉你嗎?”

孫縣令冷汗淋淋,他本就生病,此時被這信上的信息一衝,腦子就跟漿糊一樣一片混沌,被何刺史這一問,他便眼前發花,一下就暈了過去。

何刺史見他竟然就這麽暈了,更氣,呼吸間都冒火了。

坐在一旁靜靜喝茶的趙銘突然幽幽歎出一口氣,何刺史聽到他的歎息聲,一下就冷靜了下來。

他收斂了怒氣,麵無表情的吩咐道:“把孫縣令扶下去休息吧。”

當即便有下人上前將孫縣令拖了下去。

何刺史似乎看不到下人動作間的粗魯,轉身麵對趙銘,似笑非笑道:“讓子念見笑了。”

趙銘並不為所動,耿直的問道:“使君打算怎麽處理孫縣令?”

何刺史臉上的笑容就有些淡,他坐在了趙銘對麵,盯著眼前的茶杯沉吟起來,“看含章信中所言,她是打算把今年灈陽該上繳的賦稅都當做賑濟糧下發了。”

趙銘:“她此舉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灈陽要穩,那就要安定民心,使君,此時灈陽亂起來對誰都沒有好處。”

“灈陽不能亂,但陳縣更不能亂,”何刺史道:“現在東海王和苟晞就在陳縣外交戰,隨時都有可能波及到陳縣,身為豫州刺史,我不得不早做準備。”

趙銘思慮片刻,歎息一聲後道:“我願意說服含章上交一部分賦稅。”

何刺史堅持,“是全部!”

他頓了一下後道:“她若能湊足此次豫州所需軍糧,汝南郡郡丞之位,我可保舉她。”

趙銘:……雖然他很想硬氣的拒絕,但考慮到趙含章的目標,他還是咽下了到嘴邊的話。

他垂眸思考半晌,替趙含章應了下來,“好。”

站在他身後的趙寬欲言又止,但見趙銘麵色堅毅,他隻能壓下到嘴邊的話。

等出了刺史府,他才有些焦急起來,“叔父,這次他所需的軍糧可不少,灈陽縣因為這一次賦稅都造反了,您怎麽能替三娘答應他呢?”

趙銘道:“汝南郡現在沒有郡守,郡丞便相當於郡守,用錢買下整個汝南郡,換做三娘在這兒,她也會答應的。”

趙寬:“……可汝南郡是朝廷的,並不是何刺史一人的,他空口白牙,朝廷能認?”

趙銘瞥了他一眼後問,“現在朝廷能管到豫州來嗎?”

趙寬就不言語了。

朝廷要是能管到豫州,何刺史要是聽話,他會在東海王和苟晞之間來回擺動嗎?

哼,很顯然,何刺史可以做這個主,隻要他承認趙含章是汝南郡的郡丞,那她就能當汝南郡的主。

當然,汝南郡底下各縣聽不聽她的就要看她的手段能力了。

不過他覺得這個不是問題,她手上有錢有兵馬,還怕那些縣不聽話嗎?

趙銘道:“明日再來一趟刺史府,準備準備就可以回去了。”

趙寬呆呆地問,“還來做什麽?”

“來拿灈陽縣的官印,來拿你出任灈陽縣的任命書,”趙銘沒好氣的道:“你忘了我們為什麽來這兒了?”

趙寬就不說話了,隻是他還有些懵,好似在夢中,“叔父,我還未定品,這就出仕了?”

趙銘應了一聲,“你好好聽三娘的話,我雖沒看到她給何刺史的信,但她能把他氣成那樣,還能強硬的說出把賦稅都充作賑濟糧,可見已經拿下灈陽縣。”

趙銘說到這裏一歎,“論手段和魄力,她遠在你們兄弟之上啊。”

趙寬也覺得,不僅手段魄力,膽子和野心也遠在他們之上,畢竟誰能想到去奪取灈陽,然後還真的出兵去奪了呢?

趙銘第二天再去找何刺史時,何刺史沒有為難他,很爽快的就把灈陽縣縣令的官印給了趙寬,同時給出了任命書,然後笑眯眯的送他們離開。

等他們叔侄兩個一走,他臉上的笑容就落了下來。

他的幕僚也很難受,問道:“使君,就這麽把汝南郡給出去了?灈陽的那點賦稅也不是非灈陽不可,大可以分擔到別的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