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含章收到朝廷發來的檄文公告時,她正領著學堂裏一眾學生在官田裏割麥子呢。

常寧收到檄文大驚失色,來不及等衙役去請她回縣衙,親自騎著馬小跑出城。

學堂放農假,趙含章幹脆帶著學堂裏的學生們來收麥子。

傅庭涵教授也在其中,雖然他不明白他為什麽也要來,但趙含章邀請他時,他沒忍心拒絕,於是此時就跟趙含章站在了田裏。

常寧在路邊停下馬,拿著公文踩著田埂一路小跑,終於在一堆人裏找到趙含章和傅庭涵,忙叫道:“縣君,有朝廷的重要公文。”

趙含章舉著鐮刀的手一頓,什麽重要公文需要送到田裏來?

她看了一眼傅庭涵,大踏步上前,取過公文。

常寧下田站在她邊上,壓低了聲音道:“東海王說苟晞陰謀挾天子以令諸侯,意圖謀反,征召各地大軍共擊之。縣君年前出兵救灈陽,戰名遠播,所以此次西平也在名單上,上麵讓西平出兵一千。”

趙含章抽了抽嘴角,問常寧:“我們西平有一千兵嗎?”

常寧看著她的臉色斟酌道:“好像沒有。”

趙含章就把公文拍進他懷裏,“告訴使者,就說我知道了,我會盡量湊齊兵馬的。”

常寧一愣,有些著急,“縣君要去?”

“不去,”趙含章道:“我又不傻,他們內戰,我去湊什麽熱鬧?”

常寧鬆了一口氣,忙點頭道:“對,縣君不能參與此事。”

要是刺史征召,趙含章不去,常寧還有些忐忑,畢竟他們就在豫州之內,但朝廷征召嘛……

離得那麽遠,他們又那麽弱小,到時候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就行。

趙含章也是這樣想,她就不信,名單上被征召的人都去支援東海王不成。

不過……

趙含章垂下眼眸,曆史上東海王討伐苟晞是在永嘉五年,而現在才永嘉二年。

是什麽讓東海王現在就討伐苟晞了?

“不對,”趙含章突然蹙眉,“這時候討伐苟晞,那劉淵呢?”

劉淵正在準備大軍進攻洛陽呢,聽說了東海王和苟晞徹底鬧翻的事,大喜,於是讓大軍稍緩,想要等他們打起來他再出手。

在並州的劉琨察覺到他的意圖,一邊組織大軍想要阻攔劉淵,一邊上書東海王,希望他能夠聯合苟晞一起出兵討伐劉淵,他這邊可以說服鮮卑部的拓跋猗廬一起出兵,所以騎兵上不用擔心。

東海王要是能答應,那曆史上的西晉也就不會滅亡了。

所以,這時候的東海王也沒答應。

趙含章一邊割著麥子,一邊從朝廷的公文、汲淵的情報和趙銘的信件來往中探知朝廷的這些動向,說真的,在得知東海王拒絕了劉琨的提議後,她很是惋惜的歎了一口氣。

雖然她很不喜歡晉國,但這畢竟是一個統一的政權,它在,天下的亂就還有限度。

等到它沒了,已經身處地獄的百姓會更淒慘。

東海王拒絕了劉琨,而天下各地兵馬響應他的也寥寥無幾,最後還是他的大軍單獨對上了苟晞的軍隊。

苟晞是能把石勒打成光杆司令的人,東海王的手下們接連出戰,結果不是被他殺了,就是被他俘了。

好在戰事似乎不是很激烈,隻戰死了上麵的將軍,底下的士兵被俘的多,被殺的少。

趙含章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汲淵和她道:“戰了三場,苟晞的兵力直接漲了一倍。”

這是說俘虜了很多士兵。

趙含章有點兒囧,問道:“東海王後悔了嗎?”

汲淵道:“現在不悔,很快也要悔了,劉淵狼子野心,他環伺在側,東海王不說安撫聯絡苟晞,竟然還征討與他,簡直是在找死。”

趙含章也是這樣認為,“可是奇怪,東海王為何突然要征討苟晞呢?”

曆史上,東海王征討苟晞是因為皇帝終於忍受不了東海王的霸道和無腦,於是私信苟晞,讓他發大軍討逆。

結果事情讓東海王知道了,他一怒之下就出兵征討苟晞。

但那是永嘉五年後的事了。

汲淵搖頭,“我也不知。”

他頓了頓後道:“或許趙子念會知道。”

趙含章秒懂,立即跑回去問趙銘。

趙銘還真知道,他懶得口述,直接去書房裏翻了翻,翻出一封信來遞給她。

趙含章一眼便認出趙仲輿的筆跡。

趙仲輿特意寫信回來,告訴趙銘,讓他守住西平,不要聽信檄文輕易出兵。

一直到現在,趙仲輿都還以為西平是在趙銘的控製之中呢。

隻能說,東海王會出兵討伐苟晞,不過是曆史的必然性,以及,因為某些人而提前的曆史進程。

從東海王帶著朝廷逃出洛陽開始,一切都變了,但又似乎沒怎麽變。

苟晞當初見東海王竟如此自利和無能,丟棄洛陽百姓出逃,一怒之下就帶著大軍直衝洛陽而去。

當時他和東海王就劍拔弩張了,不過是在皇帝和傅祗等人的勸解下暫時和解。

之後苟晞回兗州,而東海王繼續留在洛陽把持朝政。

倆人中間還隔著一個豫州呢,按說暫時鬧不到一起去。

但劉淵比曆史上早一年稱帝,也早一年出兵洛陽,雖然王衍最後擊退了劉淵,但朝廷和地方都損失慘重,官員們心中是積攢了一腔怒火的。

而此時,雍州天災,僅和雍州隔了一個小小弘農的洛陽竟然視而不見,沒有賑濟,也沒有過問,致使流民成災,聚攏生亂。

而洛陽也被反噬,城中糧價飛漲,百姓苦不堪言。

苟晞就是覺得洛陽百姓再留在洛陽,那不是餓死,就是被隨後南下的劉淵大軍殺死,不如遷都,把能帶走的人都帶走。

隻要皇帝在,那大晉就在;百姓在,那朝廷就不滅。

所以他極力勸說皇帝遷都。

當然,這也有他的私心在,遷都倉垣,距離兗州就很近了,在這裏,東海王的勢力遠不及他。

皇帝很心動,趙仲輿的信中隻隱晦提了一句,“陛下召傅祗密談,而傅祗留宮中半個時辰之久,無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麽。”

“朝中私下有傳言,皇帝想要私自帶人離京,直接去豫州,以坐實遷都之事,東海王因此大怒,認為苟晞是罪魁,”趙仲輿道:“此是內亂,為倆人私利出兵不值,可當檄文公函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