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含章就夾了一筷子才送上來的煎豆腐,歎息道:“如此細膩的食物,錢公子都要說一聲粗糙,那豆飯又是何等的粗陋啊,而我治下之民,大多數人還在以豆飯果腹。”
諸傳也不高興了,對一直提出反對意見的錢唯道:“這些菜或許不對錢公子口味吧。”
他辦的是饕餮宴,這人一直嘰嘰喳喳的說豆製品粗陋,豈不是說他用的原料粗陋?
這些人也太沒見識了。
是,他定下這些菜色的確是受了趙家廚娘的影響,但這些菜也的確好吃啊。
反正饕餮宴前每一道菜他都試吃過的,每天幾道,每次吃到新鮮的菜式他都很高興。
這些菜也是他從一眾菜式中挑選出來,落選的菜式比這個還要多出兩倍去呢。
他如此用心,菜色也的確不錯,結果對方就因為豆子是平民所食就各種找茬,他又不是泥塑的,自然不能忍。
眾人看著他們爭論起來,上下看了看後便扭頭去看趙銘。
趙銘正優哉遊哉的吃著他桌子上的菜,似乎不知道他們爭執起來。
眾人一看,便也忙自己的去了,或是互相交談,或是低頭吃東西,還有的,幹脆不坐著了,站起來就往外走。
三個人的交鋒就這麽虎頭蛇尾的結束了,趙含章心裏憋著一口氣發不出去,諸傳也不太高興,提出反對意見的錢唯也不高興,因為明明好些人跟他一樣不喜桌上的豆製品,偏不開口,就袖手旁觀著。
傅庭涵看了眼對麵的趙銘,垂下眼眸思索,待品過所有菜色,他就拉著趙含章去院子裏走動,“你在平民中的威望漸重,但在西平縣士族的人眼中,你還是比不過銘伯父。”
他道:“他們看的是他的眼色行事,而不是你的,你這時候生氣於事無補,不如想一想怎麽取代趙銘在士族中的位置。”
趙含章“哼”了一聲道:“本來我是想徐徐圖之的,畢竟西平縣都到了我手裏,威望這種東西,做的事情多了,自然而然也就有了,可現在,我反悔了。”
傅庭涵:“嗯?”
“哼,我不管他們了,”本來呢,趙含章霸道得很,她不僅要當好西平縣的縣令,讓普遍的百姓認同她,也要得到西平士族的認同,把她和趙氏分開來,最好隻認她這個縣令的命令,但現在嘛……
趙含章決定放棄嘰嘰歪歪的他們,她眼中的光芒微冷,哼道:“我會重新製定一套規則,至於他們心中怎麽想,有理也就算了,沒理就給我憋著。”
話是這樣說的,但當時趙含章心裏的頭緒並不多,她隻是感受到了她的想法實施過程中受到的阻礙。
在下層,她的想法可以暢通無阻,但在上層,大家基本上是各玩各的,最多顧忌一下趙氏的想法,懼怕她手中的兵馬,並沒有幾人真心實意的聽她的想法。
現在,她一下就打通了任督二脈,想通了其中關竅,她一邊寫著計劃書,一邊忍不住的仰天大笑起來,麵目猙獰的道:“農村包圍城市,農村包圍城市,管他是世家還是豪族,基礎不還是人嗎?”
傅庭涵捏著筆愣愣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能幫你什麽?”
趙含章立即拿上自己的計劃書跑過去,“完善一下,計劃是這麽個計劃,但具體的供應量得算出來。”
傅庭涵一目十行的掃過,“獎勵?”
“對,”趙含章道:“給上蔡捐贈的東西可以當做賑濟物發下去,但我們西平縣內卻不是賑濟,而是獎勵。”
賑濟,一聽就不是好詞,隻有發生災禍才會賑濟。
趙含章掰著手指頭給他數自己想到的可以發東西的理由,“學堂裏的學生,學習好的,每個班前五名都能拿到不同的獎勵,各個以工代賑點,也會評選出最優秀的前十名發送,還有縣城裏的老人,小孩,孝子,孝女,孝兒媳,都可以拿到獎勵……”
“除此外,我還打算從小年那天開始在縣城裏舉行一些競賽活動。”
傅庭涵最先想到的是,“這樣一來,來縣城的人口肯定增多,可以盤活經濟。”
趙含章這幾個月以工代賑,讓縣城有了點兒人氣,但商業上的交易並不多。
縣衙外那條主街上的店鋪還有近三分之一沒有開門,開門的,一天也進不來幾個客人。
就是趙含章自己開的珍寶閣,客人也是零星三兩個。
目前最大的一筆交易還是諸傳提供的。
傅庭涵早就覺得西平縣的商業太過死沉,但因為它才經過戰爭,所以他想著應該給它恢複的時間。
趙含章也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所以你幫我算一算,各種獎勵物品我需要準備多少。”
她道:“油要榨,至少得提前把一些東西準備好。”
傅庭涵應了下來,“我明天就去找常主簿,確定要獎品份額後給你算出來。”
“別,還是根據產能來算吧,”趙含章道:“總要在我的承受範圍內。”
傅庭涵點頭,“好。”
趙含章歎息,“唉,也不知道諸傳的鍋賣出去沒有,想想還挺對不起他的,連著坑他兩次了。”
傅庭涵忍不住笑出聲來,問她,“那你要不要把鍋買回來?”
“算了,”趙含章立即改口,“諸公子也不是缺這點錢的人。”
但她要養著這麽多人呢,她是缺的。
諸傳還真賣出去了。
甭管他們是不是心裏覺得豆製品粗陋,他們的確感受到了煎炒的妙處。
而且你們不是嫌棄豆子便宜粗陋嗎?
鐵鍋卻是貴重的,所以有的人是真愛吃,有的人卻是因為好麵子,於是有不少人詢問諸傳鐵鍋的來曆和價錢。
諸傳早幾天前就知道趙含章讓人下了珍寶閣的兩口鍋,現在店裏隻剩下一口。
所以他毫不在意的給大家指點了來路,於是有人讓下人去珍寶閣問。
正巧,有些心虛的趙含章剛讓人把最後一口鍋也給下架了,有人來問,夥計便道:“最後一口鍋剛被一個外地人買走了。”
“那就沒有了?”
夥計一臉為難的道:“鐵器難得,我們店裏也隻得了這幾口鍋,先前被諸公子一口氣買了九口,店裏就隻剩一口了,不巧,剛也被人買走了。”
他們一聽,立即轉身去找諸傳。
諸傳聽說,大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都真摯了許多,對趙含章也多了些許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