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輿也不得停息,他沉吟許久,還是強撐著病體起身,“河間王歿,長安失控,洛陽西麵失去屏障,隻怕羌胡會趁機南下,到時候洛陽危矣。”

趙長輿決定上書,建議東海王陳兵京兆郡,以防備羌胡南下。

汲淵扶著他坐在書桌前,沉吟道:“但讓東海王陳兵京兆卻敵,豈不是把大晉所有命脈都交給了他?”

“兩害相權取其輕,當務之急是防備外敵,內亂……”趙長輿頓了頓後道:“再等等吧,希望陛下能明白,暫且忍耐一二。”

傅祗回到傅家,讓傅庭涵去休息後,便也轉身進了書房,把自己的幕僚給叫了來。

“河間王死了。”

幕僚忙道:“我等正要告知郎主呢,今日方傳回的消息,聽聞是路上遇到了劫匪,聖上和東海王震怒,已經下令剿匪,務必要為河間王一家報仇。”

傅祗撇了撇嘴,“真是匪徒所為嗎?”

幕僚頓了頓後低聲道:“私下裏有人說,是東海王下的命令,執行的是南陽王麾下的梁臣。”

南陽王是東海王的弟弟,他從來都聽命於東海王的。

傅祗歎息一聲道:“人已經死了,此時再論是誰殺的意義不大,當務之急是防備羌胡和匈奴。”

傅祗道:“明日我便進宮,提議由王延接管京兆郡,務必要防住北邊的羌胡。”

幕僚應下。

傅祗頓了頓後道:“派去長安接世宏和公主的人可有消息回來?”

“未曾。”

傅祗就歎息一聲道:“希望他們平安吧,河間王這一死,從長安到洛陽的這一路隻怕更難走了,你想辦法派人去送信,回途艱難,不如先留在長安,或者南下去蜀地,由蜀地再轉回洛陽。”

河間王一死,路上的盜賊、流民、異族隻會更混亂,這時候除非帶著大軍,不然管他是王孫貴族還是流民乞兒,命都不值錢。

幕僚應下,小聲道:“郎主,聽說今日大郎君和趙家定了親事?”

傅祗總算露出了一點兒笑容,頷首道:“已經交換庚帖和定禮了。”

幕僚就高興道:“恭喜郎主,既然兩家已經定親,何不請趙公幫忙去長安接人呢?”

傅祗道:“長輿是個玲瓏剔透人,此事不用我們提,他自會想到,隻是我憂心局勢未明,擔心他們回途受苦。長容這次回來不就去了半條命嗎?”

幕僚便不再說話。

“長輿身體不好了,以他的周全,他必定會事先安排好家小,你和管家近日整理一下家中資產,挑出合適的來給長容做聘禮,等忙過這一陣便要為兩個孩子舉行婚禮了。”

幕僚和管家都高興的應下。

傅長容是傅祗的長子長孫,他一出生便擁有傅家的大筆財富,沒有意外,將來傅家的七成都是他的,所以在聘禮上不能虧待了他。

而趙三娘是趙長輿的孫女,看樣子,趙長輿是打算把孫子交給孫女來照顧了。

幕僚之所以那麽高興,便是想到以趙長輿精明吝嗇的個性,他肯定會把一些資源交給趙三娘。

而趙三娘的,不就是傅長容的?

傅長容的,不就是傅家的嗎?

幕僚喜滋滋,高高興興的下去安排了。

王氏也在高高興興的扒拉東西,她把自己的陪嫁全都翻了出來,把兩個孩子叫到跟前,“阿娘不偏心,你們姐弟一人一半。”

“這鋪子和田莊我都分好了,剩下的,這些首飾寶石之類的,給三娘,這些金銀就給二郎,字畫和書籍……”王氏頓了頓,歎息一聲後道:“給三娘吧。”

她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吃點心吃得歡快的兒子,心梗,“也不知道他將來生的孩子是像他,還是像你們父親。”

趙含章安慰她,“隔代遺傳也是有的。”

王氏更憂慮了。

她努力的不去想這事兒,繼續給趙含章算她的陪嫁,“我的陪嫁不是很多,有一些還是你父親後來給添的,要是現在一分為二,我隻怕二郎守不住,將來二房當家,我們要是說不清楚,陪嫁也能變成趙家家產,所以我想全都放在你的嫁妝單子上,以後你記得分一半給你弟弟。”

趙含章便玩笑道:“阿娘就這麽信得過我?不怕我把著不給嗎?”

王氏就憐惜的摸了一下她的腦袋道:“你要是會這樣,阿娘雖然會生氣,但心裏卻是鬆一口氣的,你啊,就是心思太重,也太重感情,總想為我和你弟弟思慮周全,但這世上的事啊,哪兒有周全的?”

她道:“這世道已經如此,我們能把日子過成什麽樣就過成什麽樣,你別總想著我們。”

趙含章愣住,“您……”

王氏含著淚看她,突然很傷心,“三娘,二郎是個蠢人,阿娘也不聰明,我們隻要有吃有喝就行,不像你和你父親,是聰明人,你們不僅要過得好,還要不遭欺辱,還要身邊的人過得好,你們心裏才能安定。”

“往常二房明裏暗裏欺負我們,你都叫我忍著,但我知道,你心裏才是最不好受的。”

王氏知道自己,她忍不住脾氣,有仇基本上當場就報了,就是自己不好過,看到對方也不好過,她心裏就舒坦了。

在王氏看來,隻要心裏舒坦就好,她才不去算什麽隱忍得失。

但三娘不是,她看著她小小年紀便努力讀書習武,因為她和二郎受了委屈就布局反擊,有時候她自己都要忘記曾經受的委屈了,她卻能在時隔半年之後翻出舊賬哐當一下給二房一下子。

雖然報仇的那一下是很開心的,但王氏也心疼,她女兒,那麽小的一個,小小年紀便已經要學會這些算計了。

王氏總覺得這樣太累,但這幾日下來,她感覺女兒心思沒以前沉了,比以前更加灑脫,對二房不再那麽隱忍,有仇就算不能像她一樣當場報回去,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留那麽久。

王氏覺得她總算有那麽一點兒像自己了,她既心疼又高興,還很欣慰,抓著趙含章的手淚盈盈的道:“以後你就這樣,別把委屈憋在心裏,要是……”

她咬咬牙,“要是實在想和你弟弟爭家產,你也要記得給他留一點兒。”